35、夜闯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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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还是同样轻，夜也还是同样静。但慕容复却知道，这静夜里到处都有可能有埋伏陷阱，这种风里随时都有可能有杀人的弩箭射出来，只因为，这里是平南王府。
王府中的卫士有六百二十个之多，值夜时分成两班，每班两百人，每班又分成六队，这六队卫士，有的在私下巡逻，有的守在王爷的寝室外，也有的埋伏在庭院里，而守备最严的地方就是王府的宝库，宝库外亦有一队卫士，共有五十四人，每九人一组，从戊时起，就沿着宝库四周交错巡逻，其间最多只有两盏茶时候的空档。而除了这些，王府中还有许多高手。
陆小凤是一个很执拗的人，他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情，就是有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而且他又是一个天生就喜欢冒险的人，他不但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还无比的好胜，他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个绣花大盗给找出来。
今夜，陆小凤决定以身犯险，或者也可是说是履险求证，他决定夜闯平南王府，只因他想知道，这王府警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那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去的？对此，他实在是好奇的紧，所以，他要自己亲自去试一试。
夜还不算深，慕容复与叶孤城并没有入睡。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通一点通”的陆小凤的轻功明显很高，因此，他的行动当然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只消一会儿，他变换上了那与巡逻的卫士一模一样的卫士服，大模大样的混在巡逻的卫士里，那队卫士们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后面多了一个人。这对卫士正是沿着宝库四周巡逻的，陆小凤也跟在他们后面巡逻了一遍。但，他的心在冷，这宝库四壁都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竟是连一个窗户也没有，看来的确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陆小凤等到前面的卫士转过屋角时，突然飞身掠上了屋顶。屋顶上也有很多气窗，屋顶上盖着的瓦，也不难掀起来。他知道江湖中很多人作案时，都喜欢走这条路。现在他就像是条壁虎般，在屋顶上游走了一遍，但，还是没有路。
他掀起几块屋瓦，发现屋瓦下竟有三层铁网，就算有宝刀利刃，也未必能削断。这宝库就像是个密不通风的铁匣子，莫说是苍蝇，看来就连风都吹不进去。那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去的？陆小凤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通。宝库旁边，有间比较矮的平房，里面黑黝黝的，不见灯火。
他燕子般一掠而过。现在他已完全绝望，只想赶快找条路出去。就在他身子凌空时，他忽然看见对面的平房上有个人站了起来。一个白面微须，穿着身雪白长袍的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人也沉了下去。
他忽然使出“千金坠”的功夫，落到地上。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剑光一闪，从对面的屋顶上匹练般刺了过来。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如此辉煌，如此迅急的剑光。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这一剑的锋芒，竟似比西门吹雪的剑还可怕，世上几乎已没有人能抵挡这一剑。陆小凤也不能抵挡，也根本不能抵挡。他的脚尖沾地，人已开始往后退。剑光如惊虹掣电般追击过来。他退得再快，也没有这一剑下击之势快，何况现在他已无路可退。
他的身上已贴住了宝库的石壁。剑光已闪电般刺向他的胸膛、就算他还能往两旁闪避，也没有用的。他身法的变化，绝不会有这一剑的变化快。眼看着他己死定了，但就在这时，他的胸膛突然陷落了下去，就似已贴住了自己的背脊。这一剑本已算准力量和部位，再也想不到他这个人竟突然变薄了。这种变化简直令人无法思议。剑光刺到他面前时，力已将尽，因为这时他的胸膛本已该被刺穿，这剑已不必再多用力气。
真正的武林高手，对自己出手的每一分力量都算得恰到好处，绝不肯浪费一分力气的，何况叶孤城本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剑竟会刺空。但这时陆小凤也已没有退路，他的剑再往前一送，陆小凤还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陆小凤也已出手，他突然伸出了两根手指一夹，竟赫然夹住了剑锋，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两指一夹的巧妙和速度，若不是亲眼看见的人，甚至根本就无法相信。白衣人身子也已落下。他的剑上并没有再使出力量来，只是用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也在看着他，忽然问道：“白云城主？”
叶孤城冷冷道：“你看得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除了白云城主外，世上还有谁能使得出这一剑？”
白衣人终于点点头，忽然也问道：“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看得出？”
叶孤城道：“除了陆小凤外，世上还有谁能接得住我这一剑？”
陆小凤笑了。无论谁听到“白云城主”叶孤城说这种话，都会觉得非常愉快的。据说他生平很少称赞别人，而这句话却已无疑是称赞。
叶孤城又道：“四年前，你用同样的手法，接住了木道人一剑，至今他还认为你这手法是天下无双的绝技。”
陆小凤笑道：“他是我的朋友，有很多人都喜欢为朋友吹嘘的。”
叶孤城道：“四个月前，他看见我使出了刚才那一招‘天外飞仙’，他也认为那已可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叹道：“那的确是的。”
叶孤城道：“但他却认为，你还是可以接得住我这一剑。”
陆小凤道：“哦？”
叶孤城道：“我不信，所以我，定要试试。”
陆小凤道：“难道你知道我会到这里来。”
叶孤城点点头。
陆小凤道：“我若接不住你那一剑呢？”
叶孤城谈淡道：“那么你就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道：“陆小凤也可能接不住你那剑的。”
叶孤城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剑．陆小凤现在也已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剑，陆小凤现在已是个死人。”
叶孤城冷冷道：“不错，死人就是死人，死人是没有名字的。”他突然回手，剑已入鞘，能从陆小凤两指间夺回剑锋的人，他也是第一个。
陆小凤又笑了，道：“看来你并不想杀我！”
叶孤城道：“哦？”
陆小凤道：“你若想杀我，现在还有机会。”
叶孤城凝视着他，缓缓道：“像你这样的对手，世上并不多，死了一个，就少一个。”他寒星般的眼睛里似已露出种寂寞之色。
陆小凤也在凝视着他，微笑道：“有了朋友便不会再寂寞，你若想要朋友，随时都可以找得到的，至少你现在就可以找到一个。”
叶孤城道：“哦？你竟然和他说了一样的话。”
陆小凤道：“他？他是谁？”
叶孤城目中竟似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一个朋友。”
陆小凤还想再问，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够被骄傲孤高的“白云城主”亲口承认是朋友，他的心里像是有只小猫在伸出细嫩的小爪子拼命的挠啊挠，实在是好奇的紧。但叶孤城显然没有在搭理他的意思，白影一闪，他已落在了不远处，站在了一位身着一身紫衣的青年男子身侧，那个紫衣男子，陆小凤认得，真是慕容复。见此，他已不用再问，因为他的心里已经知道那个“他”值得是谁。
陆小凤发现，叶孤城虽然和西门吹雪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他们都是非常孤独，非常骄傲的人。他们对人的性命，看得都不重，无论是别人的性命，还是他们自己的，都完全一样。他们的出手都是绝不留情的，因为他们的剑法，本都是杀人的剑法。他们都喜欢穿雪白的衣服。他们的人都冷的像是远山上的冰雪。他们都是滴酒不沾的人，甚至连茶也都不怎么喝，他们唯一的饮料，就是纯净的白水。但，他们又是不同的，虽然陆小凤说不上他们是在什么地方有着明确的不同，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清楚的知道，他们确是不同的。
这时，陆小凤同样也已看见了金九龄和花满楼，两个此刻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又已经出现在这里的人。
……
陆小凤一举杯酒已入喉。
叶孤城看着他，仿佛觉得很惊讶的道：“你喝酒喝得很多？”
慕容复闻言笑道：“而且他通常都喝得很快！”
叶孤城道：“所以我很奇怪！”
陆小凤道：“你觉得喝酒是件很奇怪的事？”
叶孤城道：“酒能伤身也能乱性，可是你的体力和智能，却还是都在巅峰。”
陆小凤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并不是时常都这么样酗酒的，我只不过在伤心的时候，才会喝得这么凶。”
叶孤城道：“现在你很伤心？”
陆小凤道：“一个人在被朋友出卖了的时候，总是会很伤心的。”
花满楼笑了，他当然能听出陆小凤的意思。
慕容复也在笑：“你认为我和七童还有金九龄出卖了你？”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也知道有柄天下无双的利剑正在这里等着我，你们却一直像两个曹操一样，躲在旁边看热闹。”
慕容复道：“我初时可不知道你要来，是七童告诉我你回来，因为你一定眼来试一试，是不是有人能进入宝库。”
陆小凤道：“所以你就七童他们在这里等着看我，看我是不是能进得去？”
金九龄承认道：“但我们还是直等你上了屋顶后，才发现你的。”
陆小凤道：“然后你们就等着看我是不是会被叶城主一剑杀死？”
慕容复道：“你也知道他并没有真要杀你的意思，而你也不会死的。”
陆小凤道：“但那一剑却不是假的！”
慕容复笑道：“陆小凤也不是假的！”
陆小凤道：“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和我一样麻烦缠身了吗？”
慕容复笑了笑，看向陆小凤，神情分外无辜，感慨道：“正是因为我遇到了麻烦，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找天下无双的、最会惹麻烦、却又最会解决麻烦的大名鼎鼎的陆小凤啊。”
陆小凤：“……”
这时金九龄突然道：“你还没有来的时候，我们已有了个结论！”
陆小凤道：“什么结论？”
金九龄道：“若连陆小凤也进不去，世上就绝没有别的人，能进得去。”
陆小凤道：“那绣花大盗难道不是人？”金九龄也说不出话来了。
陆小凤道：“我实在没法子进去，就算我有那宝库的钥匙，也没法子去开门，就算我开门进去了，也设法子再从外面把门锁上。”
金九龄道：“江重威那天进去的时候，宝库的门确实还是从外面锁住的。”
陆小凤道：“我知道。”
慕容复笑道：“所以，按理说，这宝库一定还有另外一条路，那绣花大盗就是从这条路进去的。”
陆小凤道：“嗯，只可惜事实上却根本没有这么样一条路存在。”
叶孤城一直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他们，对这种事，他完全漠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道：“西门吹雪是你的朋友？”
闻言慕容复心中一紧，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烦躁之意又突然升起，只见陆小凤点点头，忽然道：“现在还有个人在外面等我的消息，你们猜是谁？”他也怕叶孤城问起西门吹雪，所以叶孤城一问，他就想改话题。而慕容见他如此，竟是头一次觉得陆小凤那多出来的两条眉毛，看起来还算是有些顺眼。
但叶孤城却并不知二人心中所想，也并不想改变话题，又问道：“你是不是也跟他交过手？”
陆小凤只好问答：“没有。”
叶孤城道：“他的剑法如何？”
陆小凤勉强笑道：“还不错。”
叶孤城道：“独孤一鹤是不是死在他剑下的？”陆小凤只有点点头。
叶孤城道：“那么他的剑法一定已在木道人之上。”他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兴奋之色，慢慢的接着道：“我若能与他一较高下，才真是平生一大快事。”
慕容复心中的不快与烦躁几乎要将他湮灭，他猛地拿起案上的酒，狠狠滴灌了下去，竟是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可他却紧接着又倒了一大杯。
叶孤城看向他，皱了皱眉头，冷冷道：“既不善饮酒，就不要喝。”
慕容复抽了抽鼻子，方才呛到时，酒液竟是呛到了鼻子里，难受的紧，眼中也因鼻中的酸涩之意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抬头看向叶孤城，道：“我既要喝，便喝，有何不可？”
叶孤城被他那蕴着水汽的眸子看的呼吸一窒，随即冷冷道：“任性！”
慕容复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忿来，他凭什么说自己任性，他不是比自己还任性，难道他现在就想要决战紫禁之巅了，他去找死，自己也不要管他，可是口中仍忍不住道：“你才任性！”
这时，陆小凤忽然站起来道：“酒呢？怎么这里酒这么少？怎么够？”
慕容复亦起身道：“我替你去拿。”
陆小凤道：“到哪里去拿？”
慕容复道：“我知道这里有个酒窖。”
陆小凤道：“你进得去？”
慕容复道：“我当然进得去，要是进不去，我干嘛要替你去拿酒？”
陆小凤笑了，道：“哦，那酒窖在哪里？还请慕容公子带路。”
……
慕容复与陆小凤走后，屋内只剩下了叶孤城、花满楼二人，金九龄乃是王府的新任总管，自是忙得很，所以已是先行离去了。
花满楼笑了笑，道：“城主与紫衣是朋友。”应是疑问句，却是用的肯定语气，显然他已认定他们是朋友，还是很好的朋友。
叶孤城冷冷道：“你叫他‘紫衣’？”
花满楼笑道：“叫他慕容，总是略显生疏了。”
叶孤城不语。
花满楼又道：“紫衣只是担心你罢了，因为他已将你当做是他的朋友。”
叶孤城道：“他不喜欢我与西门吹雪比剑。”
花满楼道：“两柄绝世宝剑相遇，必有一伤，很显然，无论是谁，都是不想看到的。”
叶孤城看向眼前这个温和隽秀的男子，依旧静默。
……
酒窖就在宝库旁那栋较矮的平房里。慕容复用从金九龄哪里要到的钥匙，开了门，进门之后，再掀起块石板，走下十余级石阶，才是酒窖。
“好大的酒窖。”陆小凤叹道：“我若真是个酒鬼，现在你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休想叫我出去了。”
慕容复微笑道：“你难道还不是酒鬼？”
陆小凤也笑道：“是啊，是啊，我就是个大大的酒鬼。”
慕容复沉默片刻，突然道：“真不想让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比剑。”他语气很低，像是随风就能飘散了一样，但依然飘进了陆小凤的耳朵。
陆小凤叹道：“我也实在怕他们两个人会遇上，这两个人的剑若是出了鞘，世上只怕就没有人再能要他们收回去。”
慕容复道：“但他们迟早总有一天会遇上的。”
陆小凤苦笑道：“到了那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慕容复亦苦笑道：“这两个人都是不世出的剑客，无论谁死了，都是个无法弥补的损失，最可怕的是，这两人用的都是杀人的剑法，只要剑一出鞘，其中就有个人非死不可，但，他们却必定会相遇，这是宿命。”
陆小凤道：“你也阻止不了？”
慕容复道：“阻止不了，因为我既不是叶孤城，也不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想了想，突然笑道：“可是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
慕容复道：“哦？”
陆小凤道：“这宝库本来是绝对没有人能进得去的，但现在却已有个人进去过了，难道他是忽然从天上掉下去的？忽然从地下钻出来的？”
慕容复闻言亦笑道：“是我执念了，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宿命，都是事在人为，我命由我不由天，不是？”
陆小凤将手臂担在慕容复的肩膀上，痞痞的道：“你这话说的真是对极了。”
……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夜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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