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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纸做的“辣子鸡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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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向着艺术家的道路迈进的时候,一家人都陷入了经济危机。
无论学琴还是学画,都是非常奢侈的。弟弟学画,3块钱一课时;我的更贵,5块。
老师是七拐八绕的朋友,肯破例收我们就该谢天谢地。父母不好意思再提减免费用的问题。
然而,父亲的收入是57块4,母亲是53块8。我们隔天就要去上课,也就是说,即便不吃不喝,他们的工资也不够支付我和弟弟的学费。
好在他们有很多兄弟姐妹,又大都没有家累,就义无返顾地接济我们了。
每月中旬(那时侯好象都是十号发工资),父母总是抽出一晚,坐在桌边记帐,还强令我们必须在场。
“大弟,15块!”
“小妹,10块!”
“二哥,18块5毛!”
……
母亲悦耳的声音轻轻地念着,父亲埋头苦记,时不时地吩咐我和弟弟:“等你们将来成名成家,千万别忘了叔叔阿姨们。”
父母每月的收入(加上亲戚们的“救济款”)在交了我们的学费后,还有一笔很大支出——会费!
当时大家都比较穷,没有什么存款。如果单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买大件东西,比如电视机、冰箱等。
所以,就有人创造了“标会”的互助形式。
解释起来很简单,就是一群人集中在一起,每人每月交一定数目的钱(如5块)。然后用抓阄的方式,决定本月所有的钱归谁。这个拿到钱的人,下个月会费照交,但不再参与抓阄。
通过这种方式,参加标会的人就可以一次性的拿到很大一笔钱,再慢慢归还就是了。
父母为凑齐全买钢琴的钱,一口气标了十多个会。
好在运气不错,最迟的也在第七次抓阄的时候标到了。再加上外婆卖掉一处祖产,总算给我抬回一台乳白的大钢琴。
他们每月手头的钱,交完会费,最多也只剩下个十块八块。
好在我们住在外婆家里,最慈祥的外婆从没向我们伸手要过一分钱生活费。
不然,真的只有喝西北风了。
在外婆家里,住着我三个未婚的姨妈、两个舅舅,再加上我们一家四口,每个月的生活费却只有一百块不到。
柴、米、油、盐、酱、醋、茶……每样东西都要钱,生活状况可想而知。
饭桌上基本是看不到鱼肉的,连半荤的豆腐、面筋都很少见,惯常菜肴是煮白菜、炒青菜和腌萝卜。
我和弟弟算是特权阶级。
外婆怜惜我们太小,又需要动脑子,特意垒了个鸡窝,买回数只母鸡。
一是鸡蛋可以卖钱;二是每日清晨发个水煮蛋给我们增加营养。
在那段日子里,父母连出国都不再带零食回来了,他们一个劲往家搬乐谱、画作。
成天对着青菜萝卜,不懂事的我和弟弟实在受不了,整日哭闹着要吃鱼吃肉,弄得一家子不得安生。
大舅就和父亲说干脆不要让我们去学艺术算了,遭到一片呵斥。
连外婆都觉得既然孩子已经在风雨里奔波这么久,半途而废太可惜。
而且,老师也说我们是可塑之才(唉……由此可见,就算是教授,有时也会迫于人情压力,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有时候,真不得不佩服人对食物的执着。
我和弟弟实在是咽不下烂乎乎的白菜,竟无师自通地学会“望梅止渴”。
一日午餐时,我们将识字卡片排放在桌子上。
我抽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图片,“辣子鸡丁,真好吃!”(很早家里人就轮番教我们认字,简繁体都要认,那时已经认得很多)
弟弟也不甘落后,抓过一张很多大肉块的图片就高兴地扒饭,“红烧肉呢!”
一桌子的人都惊呆了,久久没有说话。
过段日子以后,这盒卡片竟成了饭桌上的必备良品。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寻找着自己想吃的菜肴,一张张排在面前,吃一口饭,看一眼“三杯鸡”之类,再夹上两根炒青菜。
而我一直对“辣子鸡丁”情有独钟,等到饭桌上出现真正的“辣子鸡丁”的时候,那张卡片已褶皱得快看不出原来的图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