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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剑破长天【2】 ...

  •   2、

      他师父原本还想再说两句,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堵在喉口,到底未说出来。
      陆云洲早猜到他反应,轻笑了一声,浇完花草,搁了洒水壶,转头便回去了。

      上山时候,想及师父一人在山上过得清苦,他特意买了些菜,有荤有素。
      最初时候他并不会煮饭做菜,只是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久了,不会也得会,而做人徒弟的,自然得用心侍奉师父。

      等他布置好饭菜,他师父也已经坐在了桌前。
      陆云洲前时面对师父,看似并无多少为人弟子的恭谨,此时饭罢,却站在师父跟前,将所遇之事一桩桩说来。

      闻及江湖中说叶常有当年纪清都风采时,他师父终于笑了:“云洲觉得他可像我?”
      陆云洲冷着张脸,眼也不抬:“不像。”

      他师父、或者说纪清都,未料到他答得如此干脆,手指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如今江湖中人都不长眼睛的吗。”
      陆云洲嗤笑:“我听闻当年纪清都过目不忘,是难得的天才人物,白衣胜雪,灿若骄阳。皆且爱武成痴,用鱼肠短剑,性子暴烈,剑出无回,能弹剑作苍龙吟,纵酒狂歌……”

      一大串赞美之后,他突然停住话头,面上似笑了笑,柔声道,“但如今呢?我虽没亲眼见过你当年风采,这些年来是个什么样子却瞧得清楚。扪心自问,你身上哪里还可见从前影子?”这声线虽温柔,却无端带了几分阴冷。
      “不一样,不一样,”纪清都嘴里嘟囔,“人年纪大了,总得沉稳些,不能老那么混下去。”

      陆云洲似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倒是那祝钧天与传闻中一般,气质涵养极好,不愧是如今的名剑谱第一。”
      “他……”纪清都脸色铁青,想反驳他这话,却偏偏找不着由头。

      陆云洲走到近前,伸手为他捏着肩膀,口中却说:“当年的事与他没有半分干系,机缘巧合罢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看他不顺眼呢。”
      那件鹤衣大氅入手柔软,穿在纪清都身上儒雅至极,看不出半分传闻中的暴躁性子。

      他闭上眼:“的确不关他事,只有我一人错了,若非我那时……”
      “不,”陆云洲打断他的话,“这二择一之事,谁也说不准,纵然你胜了又如何?”

      “总比现在好些。”纪清都道。
      陆云洲停了手中动作,语中带了讽意:“是啊,若非你那时酒喝多了,比斗时输了一招,那祝夫人说不得就成纪夫人了。”

      他弯腰在纪清都耳边幽幽道:“可惜啊,你当年嗜酒如命,现今唯饮清茶。这辈子仅喝醉两次,次次都铸下大错。”
      纪清都面容煞白,一下睁开眼,伸手想去摸他手,及半道上却不敢再动,神色惶急:“云洲!”

      他一直沉稳得很,纵使陆云洲说话毫不留情也不曾真失了镇定,此时却坐立难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陆云洲默然不语,只定定看他,眼中神色复杂,混成一片,瞧不出真意。

      纪清都嗜酒,酒量也好,只醉过两次,第一次便是与祝钧天比斗前夜。
      他得闻自小爱慕的小师妹对别人动了情,尔后在他与对方间犹豫不决,不由心中苦涩,在与祝钧天的比斗前饮了一夜酒,第二日去赴约时,本以为无事,未料到被山风一吹,酒意上头,最后好好的一式立鹤姿,本该是仙人踏鹤而来,尽显绝俗风姿,不想脚没站稳,仙鹤成了醉鸟,一招失手。

      自此他立誓戒酒不饮,直至两年前。
      那阵子他心情低落,总想起从前往事,积郁难发,酒虫食心,于他而言真是百般折磨,终忍耐不住,连夜奔下山买了一车酒上来。

      他已有十年不曾饮过酒,酒香扑鼻时,只觉得什么苦闷烦恼都忘了,拍开封口,痛快饮了一晚。
      只是他忘了山上还有人在,酒醉时候万事不知,唯记得那晚快活无比,等日间清醒,见了身边气息微弱的小徒弟,才知自己醉后竟强逼对方做下苟且之事,一时羞愤难当,思量许久,欲引剑自决。

      幸得陆云洲半梦半醒之间,见他如此行事,极力拦阻,才没有就此殒命。
      自此之后,陆云洲性格愈发怪僻,纪清都面上假作无事,其实每每见着对方时,都心虚得很。

      他一直极疼爱陆云洲,各种所长都悉数教给了他,便是后来所创的剑法也是同样,但无论做什么,他都无法忘怀那日晨起所见。
      这个唯一、也是他最喜爱的弟子,终究是被他亲手毁了。

      但隐隐地,心中又似有那么点极阴暗的窃喜在。
      他亲手教出的得意弟子,叫他如何舍得交托别人,只望一辈子抓在手里才好,可这些污秽不堪的念头又怎能坦然面对徒儿那一片赤子之心。

      后来回想,破誓前他心情低落,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在,只是到底喝酒误事,终成大错,无可转圜。
      陆云洲对他态度越是不好,他反而能更自在些。

      此时听对方提起两年前荒唐事,心中惊恐不堪,害怕这徒儿心中恨极了他,要离他而去。
      陆云洲见他如此模样,一时心中五味具有,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缓了情绪:“我在山上住半年,然后便下山。”

      此时纪清都哪里还记得去顾忌什么,一把攥住他手,厉声呵问:“你下山做什么!”
      陆云洲只得道:“我如今位列第九,前头还有八个人,你以为我会止步不前?”

      纪清都心情平复稍许,问他:“那……你可还回来?”
      陆云洲与他说:“此次我会依次挑战我前头五人,等完事就回山休养。”

      纪清都略有些担忧:“你行事当小心为上。”
      陆云洲洒然一笑:“师父难道还不知我本事如何?”

      自两年前那桩事后,他少笑得这般潇洒,纪清都此时瞧见他这一笑,不由愣了神。
      至于心中想些什么,却唯有他自己知道了。

      3、

      如陆云洲先前所说,他在倄山上住了半年,练剑之余,养养花草,过得十分清闲。
      待得他下山之后,却再无那般闲适,直接与名剑谱第八的素和容水送了战帖。

      其人是名剑谱中唯一的女子,为散花多情天主人,用的是金铃索,白绸上系了两只金铃铛,既柔且刚,极不好应付。
      等到二人对敌,果然耗费气力颇大,险险拿下对方,还被对方一铃打在胸口,吐了一小口血。

      陆云洲揉了揉面如表情的脸,心里想道,的确是厉害。
      只是不过十天,陆云洲又与名剑谱第七送了战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三月之内,接连挑战四位谱上之人,未有败绩。

      他方出江湖,便去寻了祝钧天,又败了如许多人,在江湖中一时也是声名鹊起,更何况他如今在名剑谱上已列第五,前头不过四人而已。
      而名列第四的正是点苍派掌门,名为任采,早年是个极风流的人物,如今年近四旬,虽有收敛,仍一直未曾娶妻,锦衣华带,看着颇为年轻英俊。

      只是卖相再好,也抵不过点苍派威名。
      点苍派座落于苍山之中,自古有“苍山十九峰崔嵬,炎天赤日雪不容”之言,雄浑壮丽,变幻莫测,景色殊异。

      这剑法亦是同理,剑势带着大地雄伟之气,却又有不同,剑光起时,如山巅清雪,剑锋陡转,又如飞雪漫天,避无可避。
      所幸最后他以当胸一剑,换了一场险胜。

      上山时候一身轻松,下山时候却带了伤,虽算不上多严重,总有些头晕目眩之感。
      陆云洲想既应了师父回去一趟,自然不能食言,况且……他心里也的确想师父了。

      回转路上太平无事,他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果然那夜他于客栈床上打坐调息,有人从窗户里送迷烟进来。
      他虽是初出江湖,但纪清都该教的教与了他,自个也是个绝顶聪明的,弯腰取了一块帕子沾水捂了鼻口。

      又过一会儿,来人估摸着时间差不了多少,窗户吱嘎一声,几个黑衣人影蹿了进来。
      陆云洲坐在床上,帘子放下了大半,从外边瞧不清楚,来人只当他已不省人事,并未着意,等掀开床帘时,一只手掌手正往他面门打来。

      来人一惊,已欲往后退去,却不想对方速度更快,手掌一翻成指,上下一动,点了他的穴位,张口想要提醒同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陆云洲于电光火石间当先解决一人,房内还有好几个不速之客,正待一一擒住,却见一道剑光如惊鸿过目,那几人未料到背后有人,一招殒命。

      一个白衣人影踏月色而来,笑道:“原来我是多余的了。”
      叶常偶然得闻这几人欲对陆云洲下手,特赶来相助,未料到陆云洲根本未中招,故而有此一言。

      陆云洲自不会辜负他一番好意,面上略显羞涩:“叶兄心意,我……”
      一话未完,却听见对方焦急万分:“小心身……”

      原来有一人躲在被陆云洲点住的那人身后,此时见他二人似有分心,以为是个可乘之机,竟然拔剑于背后当头砍下。
      这一招无名,不过是简单一劈,可若是不曾提防,就得身死当场。

      却不料陆云洲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手臂向后弯去,眼见着似要以血肉之躯去对上那寒刃。
      “叮——”的一声,陆云洲袖内似藏了什么利器,两相一对,将对方长剑断了两截,而后手腕翻转,正夹住了一截断刃,自那人喉间划过。

      那人轰然向后倒下,双目圆睁,似未想到怎会有这番变化。
      陆云洲心中一动,去看先前被点住的那人,果然唇边溢出鲜血,已然命绝。

      叶常咋舌:“这是谁要你的性命啊。”
      陆云洲随手扔去断刃,整了衣衫,低声道:“我也不知。”

      他先前胜过的那些人有可能,将来要挑战的人也有可能,谁知道其中弯弯绕绕,真相如何呢。
      叶常看了他一眼,也不问他先前袖中藏了何物,耸肩一笑,退出了房间。

      过了片刻,自有人将尸体处理干净。
      地上仍有血迹,陆云洲却连眉也不皱,只摸着自己胸口。

      那里本就有伤,近来本不该动手,现在伤口崩裂,又有血丝冒头。
      他手指按住伤口,只想等到回山,师父怕是又有一番唠叨了。

      第二日他下楼时候,叶常早在下面,正与人说话,手里提着张纸,上下反复察看,眉头皱得死紧。
      陆云洲心有奇怪,走近去瞧,原来不过是张地契。

      ……只是被叶常拿倒了。
      他前时于此地买了一间屋子,此时被人找上门来,要他退了这屋子,只因当初所签的地契是假,根本做不了数。

      叶常未料到竟有人敢骗他,拎着这纸片,却看不出名堂。
      陆云洲心有奇怪,问道:“你不识字?”

      叶常转过脸,一脸苦色:“你也知道我什么出身,识字难了些吧。”
      陆云洲这回倒是意外了,他见对方打扮潇洒,说话虽不算文雅,但也绝不粗鲁,未料到还有这一遭。

      地契之事好解决,那人是此地有名的地痞,陆云洲根本花不了什么力气,倒是见了叶常,颇有些为难。
      看他这模样,将来总得再被骗几次。

      陆云洲想着以自己现在伤势,并不适合赶路,倒不如在此住上一段时间,便与叶常道:“我教你识字可好?”
      叶常满脸诧异:“我笨得很。”

      陆云洲不语,能仅依靠一夜传授,便将剑法练到如此境界的人,说他笨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果然几日下来,叶常进步神速,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但也是超出常人许多。

      他搁了笔,见陆云洲认真模样,不禁问道:“你倒似有经验得很。”
      陆云洲不以为意:“我与你出身相仿,原也是孤儿,十岁尚不识得文字,幸得师父悉心传授,自然知道如何快些。”

      说到“悉心传授”四字时,他眉目无端柔和许多,叶常见了,便道:“你与你师父关系必定极好。”
      陆云洲脸色蓦然一沉:“尚可。”

      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叶常知他有心事,也不去追问。
      五日后,陆云洲估摸着伤势稳定,终于拍马回倄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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