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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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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月份的这一天开始,整个夏季最大的新闻就是德拉科马尔福的厉火案。
事实上,许多人后来再回头去想,那几乎也是整个夏季里唯一的新闻。
其它的所有事都或多或少的与此有关——如果不能说它们全都是由此而引发的话。
作为历史悠久的马尔福家族的当代族长、纳税大户“荣光魔法广场”全权所有人、不列颠尼亚数个最主要基础魔药材料供应基地的关键权益者、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现任斯莱特林学院院长兼魔药学教授、未定罪而获开释的前食死徒,以及已定罪并以巨大金额保释就医的知名食死徒卢修斯马尔福唯一的儿子和继承人,德拉科马尔福苍白着脸、满身血污却依然高昂着下巴踏入傲罗总部通勤大厅的照片第二天就出现在各种巫师刊物的头版头条上。
舆论几乎从一开始就被自动分成了两个对立阵营。
一部分人认为没有任何理由或是借口去宽恕一个使用黑魔法的黑巫师。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曾有亲友在早年的战争中被食死徒残害,包括麻瓜种、混血甚至一些立场保持中立或偏向凤凰社的纯血统,一小部分则是对马尔福家的财富垂涎已久的政客和新兴利益阶层。偏激的□□们在空洞地了喊了多年口号之后终于得以再次真正行动起来,魔法部和傲罗总部的大门前开始出现一些言辞激烈的煽动性标语——血债血偿的威胁从来不是斯莱特林的专利。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如果像马尔福教授这样为了救人,尤其是为了救助珍贵的小巫师,而不得不在危及生命的紧急情况下使用了黑魔法也要被处以严厉惩罚,那么以后还会不会有教师甚至是傲罗为了保护他人挺身而出——这个世界的道德究竟会因此而巩固还是崩溃?持这种意见的人,许多是有孩子正在或即将就读霍格沃茨的年轻父母们,还有一大批母性爆发的中年女巫,当然也不乏那些近年来在各方面打压中终日风雨飘摇的斯莱特林世家。
不论是迫于舆论压力还为了利益分割,魔法部在十多年后再一次宣布了对一个案件的公审。
金加隆和老牌贵族之间近乎背水一战的凝聚力在这个时候显示出其巨大的能量。
一个比五十人的最高规格威森加摩审判团更为庞大的律师团立即被召集起来准备辩护工作。对于能在显示悲天悯人气度的同时赚取高额佣金,魔法世界的知名律师们都相当敬业地用沉重的卷宗来表达出自己的满意——几乎每一个细小的细节都被反复研读和论导,大量的证人被传召,以至于用来存放证词记录的第十法庭档案室差点被高档加密羊皮纸所淹没。
这一切,无疑让审判变得可以理解的艰涩、冗长并且缓慢。
而素来长舌的媒体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活跃起来。
德拉科马尔福自出生至今的整个人生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充满了公德心和正义感”、“勇于寻求事实真相”的记者们挖掘出来暴露在公众眼前,仿佛从一个人三岁时是否曾因吃了太多的滋滋蜜蜂糖而导致蛀牙就能推导出当代马尔福家主的人生究竟有多邪恶。
当然,被提及最多的话题肯定是在霍格沃茨期间铂金青年与救世主之间的口角和争斗。天知道他们曾经吵过多少次,用魔杖互指着对抗多少次,所以对于那些对丑闻的敏感度堪比血之于吸血鬼的记者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的宝库。人们几乎是带着种病态的热情关注着那个苍白消瘦的狱中青年的每一次呼吸,就好像连那口空气都值得拿检验魔法来好好研究一下当中的成分。
在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中,最让哈利吃惊的——不是因其距离事实太远的荒诞性而是因其出自于臆断的某种准确性——是七年级另一场曾经出现过厉火这个关键词的经历居然也被那些无所不及的记者给翻找了出来。除了几个当事者,哈利想不出还有谁会知道并在这个时候向外界透露这些细节。克拉布那时就已当场死亡,高尔跟他父亲一起死于大约六个月后一次对食死徒的围剿中,而不论是哈利自己还是赫敏或罗恩都一直对那件事守口如瓶。
不意外的,这件旧事也很快出现在庭审的质问中。
那是哈利见过德拉科在审判期间表现得最接近于崩溃的一次。
在这之前,不论是在人们攻击他的黑巫师家庭和食死徒父母,或是拿他青少年时代参与食死徒活动的罪证——鉴于他手臂上曾有过的黑魔标记,这总是最容易受到攻讦的现实和切入点——做文章时,铂金青年都端坐在那个禁锢了他行动和魔力的受审席上,保持着后背挺直的傲慢姿态,以他惯有的贵族式语调冷静地回答或是拒绝回答那些刁钻的问题。然而关于有求必应室中那场厉火的问题却让德拉科埋下头,足足花了四五分钟才让自己能够重新说出话来。哪怕后来赫敏和罗恩的证词都很好地证明了当年的黑魔法施放者并非铂金青年而他本人实际上也是受害者,这种局部性的完美胜利也没能将某种近乎空洞的表情从德拉科脸上解除下来。
哈利能够理解那种痛苦。
他还记得那个男孩从扫帚上跌落在八楼走廊地板上时破碎的咳嗽和干呕声。
就像五年级他失去小天狼星时那样——虽然拿西里斯跟克拉布相比让哈利有种胃部猛烈下垂的不适感,好像生吞了一公斤的粪石,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者确实有相似之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自己身边之人的死亡会带来的恐惧和抗拒,还有那种鲜血淋漓的成长,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都不可能真实理解和体会,更重要的是,这些死亡是由他们——哈利和德拉科本人——的行为和判断所造成的,不论那是否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但是哈利很快就无法再给予这场审判更多的关注了。
倒不是因为他在威森加摩关于“这种舍己救人行为本身值得尊重”的发言带来了多大麻烦,而是更大的麻烦,或者用安吉利娜的话来说,更大的公众信任危机——在审判进行到第二周时被揭露出来的变异狼人的事实。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那片哗然声和无数视线的刺探中,身处威森加摩审判团席位上的哈利甚至有种跟下面那个铂金青年交换了位置的感觉。
媒体的注意力一下子从马尔福家族转向了救世主和他的傲罗机构。
对于傲罗高层无能、不作为甚至是恶意欺骗民众的评论一时间甚嚣尘上。
同一天,《预言家日报》在霍格沃茨大决战后首次加刊了一份当日的新闻特刊,辛辣的社论几乎每一行都充满了犀利的嘲讽和诛心之言;而《巫师周刊》更是把十几年来的那些关于救世主的□□全又重新翻了出来,从他不稳定的情绪到悲惨的童年生活所造成的心理缺陷,直到黑魔王被消灭后整整半年孤僻多疑的避世行为,以及此后任何能拿来曲解的举动和言论,都被从头到脚、头里到外毫不留情地评判了个透彻。甚至与落到德拉科身上的那些关注不同,对于一个政府官员,大部分民众无需去考虑更多立场,只要倾泻愤怒就行了——公仆,或者说一个像哈利这样的公仆,是必须无条件在人们快乐时接受赞许,在不满时承受谴责的对象。
好在救世主真的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被从捧上天直接摔下地的事了,年轻的傲罗司长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想要对公众用事实说话有时也并不是像理论上那么容易。一个站在舆论对立面的人想要表达自己的意见,必须把握恰当的时机才有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所谓正义,并非总是大众所认可的那样,这是他早在霍格沃茨时期就学到的教训。
转机出现在几天后《预言家日报》刊登的一封公开信上。
发表这封信件的人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众所周知的苏醒才不到一年的战争英雄。
这封来自曾经欧洲最年轻的魔药大师的公开信没有任何煽情的华丽词藻,只是从一个久负盛名的严谨的研究者的角度阐释了所谓变异狼人的出现诱因的推断与论证、对于现有狼毒药剂的研究和改良以及在一名被咬的小巫师身上临床试用的良好结果。信中脉络清晰地提及了傲罗总部实验室对这项研究的参与和投入程度,从何时开始,到何种进展,同时也声明这一项由多方共同努力才能迅速有所突破的研究成果,而霍格沃茨的现任魔药学教授德拉科马尔福先生在一部分理论设想和实验论证方面进行了大量工作并给予了不可忽视的重要帮助——在魔药大师本人已向国际魔药学会提交的专题论文上,马尔福先生是并列的署名者。
公开信刊登的那天刚巧也是傲罗总部惯例的高层例会日。
由于之前的□□而脸色一直不太好的安吉利娜几乎是欢呼着扑过来亲吻哈利的面颊。
有差不多意图的还有福西特,醉心研究的拉文克劳女巫在斯内普教授的公开信上作为傲罗总部实验室负责人被提及姓名,突然收到了不少小巫师父母们写来的感谢信,甚至还有爱慕的邀约。跟一线傲罗不同,后勤部门和研究小组对公众来说从来都默默无闻,如此明确的谢意几乎绝无仅有,所以也就难怪向来严谨专注的拉文克劳也会兴奋地脸红。也许她并不追求这些,但付出被承认和感激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高挑个子的公共关系处主任把这看做是傲罗总部发起反击的号角,她甚至在会议室的告示板上用五彩缤纷的闪烁魔法写上了大大的两个字——“D Day”,仿佛这一天对大家来说,就像是二战时期盟军的诺曼底登陆日。
哈利喜欢这种说法,这给人一种许多人都在并肩战斗的感觉。
包括西弗勒斯,或者说,特别是西弗勒斯。
唯一不怎么高兴的人是罗恩。
红头发的巡逻队长对自己必须为了一个马尔福出庭作证已经沮丧了好几天,而公开信上特别指出的那家伙的学术贡献显然没能让这种情绪有所好转,更别提他现在还每天负责从傲罗总部到审判庭的来往途中监护铂金青年的人身安全——粪蛋虽然不具备什么真正的破坏性,但在夏日里的气味可不怎么讨人喜欢,而且谁也不能保证那些在魔法部门口被突然扔过来的就不会是更恶毒的东西。虽然依旧从骨子里厌恶德拉科马尔福,也绝不打算改变自己对这个胆小鬼加混蛋的看法,作为一名傲罗,罗恩清楚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将铂金青年留在傲罗总部的拘留室而非转交给魔法部是哈利以强硬态度所争取到的结果。
这显然触犯了一些人的底线,也触及了某些利益。
所以年轻的傲罗司长毫不奇怪《预言家日报》对自己的诋毁和抨击。
他并不预备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去做一个拜伦式的孤胆英雄,这么多年来,他学会了用世俗的手段去处理世俗的事务,用政治的手段去处理政治上的问题,包括更加斯莱特林的迂回、容忍和蛰伏,而不永远是格兰芬多的勇往直前。但在事关某些最基本的原则时,哈利从不让步。
安吉利娜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开始一篇篇占据媒体的头版。
曾经的格兰芬多学院队追球手在这场舆论反击战中同样表现得泼辣而又无畏。
随着大量事实的披露,民众惊讶地发现,傲罗总部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向魔法部正式提交过要求加大控制巫师毒品力度和对狼人、巨人、摄魂怪等黑暗生物进行个体追踪的报告,但都因各种原因而搁置至今。即便如此,傲罗总部也在允许的条件下继续进行着危害性研究,并且从未停止过争取。巫师毒品因为有消解魔药的存在而不像麻瓜毒品那么容易上瘾,所以从出现伊始就被粗略地归类为跟蟑螂堆和酸棒糖近似的玩笑产品,如果不是近期爆发的变异狼人事件,这种错误的观念极有可能还会持续很久。
魔法部对此的回应,仍然是千篇一律的将任何危机都驳斥为别有用心的危言耸听。
不堪一击到甚至不需要傲罗总部再做出任何形式的辩论和发言。
而当局的这种疲软也让兴奋的记者们找到了新的挖掘方向。
到七月底,越来越多的贪污和渎职事件被媒体披露。
红色的吼叫信以每日急剧递增的数量铺天盖地的飞向魔法部,猫头鹰的羽毛和粪便几乎完全阻塞了竖立在魔法部大厅的魔法兄弟喷泉的泉眼和水潭,以至于每周为圣芒戈例行收集水底硬币的工作都不得不因此而暂停下来。民众的愤怒换了个对象,发泄得比之前更加猛烈,也更必须有一个宣泄口来让事态平稳下来。到了这种境地,现任的魔法部长几乎毫无疑问的会很快下台,新的魔法部长则很可能会在现有的几位高级副部长和司长之间产生。
即将迈入人生第三十三个年头的傲罗司长据说也是一个相当有竞争力的候选者。
如果当选,他将是近几个世纪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魔法部长。
无论如何,德拉科的厉火案终于进行到尾声。
出于所有人的预料,真正让这场耗费巨大的公审划上终止符的,是另一场死亡。
八月初的某一天,卢修斯马尔福在对角巷遭遇袭击。
当傲罗赶到时,老铂金贵族独自一人躺倒在一条无人的巷道中,冷漠的灰眼睛一直望着天空。
有人猜测这是狼人余孽的报复,也有人说这是激进分子的清除行动。
在舆论越来越偏向于无罪释放一个勇于保护学生的教授的现在,采取极端手段不无可能。
威森加摩终于签署了德拉科马尔福的释放令。
铂金发色的青年没有争辩审判团裁定的赔款数额,他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就直接在释放令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等到椅子扶手上的铁链散开后就立刻起身朝门口跑去,那一小段路没有台阶,德拉科却磕磕绊绊地有两次差点摔倒。两侧旁听席上的许多人都同情地看着他,有几名感情丰富的女巫开始小声抽泣。
又一场葬礼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在马尔福家族的墓地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