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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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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弗勒斯走出壁炉,在不得不给自己甩上几个清理一新后,抬头看向眼前的房间。马尔福庄园——不是曾经的那一个,不再那么奢华宏伟,随便一个不常启用的客厅就足够开一场两百人的舞会,虽然不少家具和装饰都让魔药大师觉得略为眼熟,但是早年的那种辉煌的奢华现在看来却显得单薄而又颓废。从壁炉的不整洁程度和四周灰蒙蒙的地面来看,西弗勒斯怀疑这里连一只家养小精灵都没有,又或许有,但不被允许进入这一片区域。
当然,跟救世主家的麻瓜小楼相比,这里依然空旷得仿佛能听见回声。
卢修斯•马尔福坐在房间深处的一把高背安乐椅上,变得稀疏的浅色头发已经恢复到披肩的长度,正散乱地披洒在椅背的木质雕花上。沉浸在孤独中的老铂金贵族似乎没有察觉到有客人到访,一动不动地半仰着身体,一只手垂在扶手外,手里紧捏着一个还晃荡着少许金黄色液体的方口杯。扑鼻而来的浓郁酒气让西弗勒斯深深地皱了下眉,他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挥动魔杖消失了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而这个称得上冒昧的举动也只是换来了卢修斯动作迟缓的一瞥,那双颜色浅得近乎透明的灰眼睛里仿佛已经丧失了任何情绪。
“没必要对我用大脑封闭术。”黑发的斯莱特林让自己在另一把安乐椅上坐下,并且朝空气里又施放了几个清新咒,“对于一个在早上十点钟就已经被酒精彻底替换了脑浆的大脑,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巫师都不会认为有必要浪费魔力去做探索。”
“西弗勒斯,西弗勒斯,”老铂金贵族叹息似的低声呢喃,“你这副样子真叫人怀念。”
“显然我们对什么值得缅怀的观点不同。”魔药大师冷淡地微微拧了下眉。
“好吧,”卢修斯摇了摇头,一面端起方口杯凑到唇边,“我的老朋友。那么,是什么让你离开你的实验室和坩埚,以及您跟那位救世主阁下的……啊,也许我们可以称之为爱巢?竟然拔冗莅临寒舍来看望‘那个’食死徒马尔福。”
“收起你那种可笑的眼神,卢修斯。”西弗勒斯嘲讽地回答。
“可笑?”年老的马尔福像是在咀嚼内涵那样地慢慢轻声重复着这个词,他仿佛带着醉意地摇了摇头,没有温度的眼睛低垂下来,落在自己苍白的手指上,“没有什么比如今的这个世界更可笑。一些人把另一些人踩了下去,可他们又做了什么?一成不变,我的朋友。”
“哲人和智者的角色都不适合你。”西弗勒斯嗤笑。
“救世主的地下情人也不见得就适合你。”卢修斯反讽回来,“啊,也许该说是半公开的?”
“我需要这些。”西弗勒斯没有回应这个话题,他直接扔过一份清单。
“这些?”卢修斯嫌恶地拎住那页麻瓜纸张的一角,“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西弗勒斯。”
“马尔福家依然是现在最大的基础魔法材料供货商。”西弗勒斯让自己靠上椅背。
“那并不意味着我就会有什么——”卢修斯假笑着一字一顿地慢慢念出,“噼啪迷幻粉!”
“但你能搞到。”魔药大师平静地指出,“而我现在就要。”
这种过于直白的态度让卢修斯收敛起脸上的漫不经心,冰冷的嘲讽一点点爬上老铂金贵族的嘴角,也沾染了那种沙哑的但却依然如咏叹调般悠长的语气:“别告诉我你是想要改进口味,我亲爱的朋友。身为一个魔药大师,你应该很清楚这些东西的性质和作用,难道说我们年轻的救世主阁下这么快让你感觉到空虚了?又或者你打算研究出什么廉价的解药来,好去拯救那些无所事事地飘荡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的寂寞灵魂?不得不说,这听上去真伟大!”
“我就坐在这儿等。”黑发斯莱特林从容地说。
“西弗勒斯,我不会允许。”老铂金贵族抓着酒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没有人会知道我来过,”前食死徒和双面间谍很清楚对方的底线在哪里,“马尔福家也不会被卷入任何丑闻,你知道我有至少十几种方法能让飞路网完全追踪不到落脚点。不用担心这些东西的用途会给你带来麻烦,卢修斯。我需要用它们来进行一些并不违禁的实验,只是用量比能够公开的要大一些,你这里无疑更安全也更快捷。”
“而你在用斯莱特林的友谊胁迫我。”卢修斯面无表情地说。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西弗勒斯没有否认。
“这么大的剂量,西弗勒斯,你打算干什么?”卢修斯垂下视线又扫了眼手中的清单,以全优成绩从霍格沃茨毕业的老铂金贵族并不是在魔药方面懵懂无知的门外汉,“实体试验?我很好奇伟大的救世主要到哪里去给你搞实验体。是巫师监狱的囚犯,还是像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把抓来的泥巴种关到你在蜘蛛尾巷那栋房子的地下室里?”
“与你无关不是么。”西弗勒斯显然无意深谈,“你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这需要点时间。”卢修斯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也许我们可以共进午餐。”
简单的午餐——这是西弗勒斯的要求——之后,魔药大师带着清单上的东西很快离开。他没有回哈利家的那栋小楼,而是幻影移形到了另一个也在麻瓜世界的地方。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蜘蛛尾巷看起来依然破旧腐烂,似乎连时光都在厌弃这里,就连那座废弃的磨坊和它阴森耸立的巨大烟囱都还在原处,俯瞰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得清澈整洁的黑黢黢的河流。
近乎废弃的旧砖房深藏在巷子的底部,西弗勒斯望着那栋承载了自己从童年到青年时所有糟糕记忆的建筑物,渐渐地放慢了脚步。木质的大门已经看不出油漆的原色,黑洞洞的窗户上积着厚厚的鸟粪和污渍,唯一能让这栋房屋比四周其它那些看起来稍微不残破那么一点儿的原因只是由于它的主人是一名巫师,并且在战争不断升级的那一年里谨慎地给它施加了麻瓜驱逐咒。
除了灰尘和肮脏,屋子里还保持着他最后一次离去时的样子。
狭窄的客厅里几乎没有家具,一张半垮在地板上的沙发、一把旧扶手椅和一张破木桌的残骸就是全部陈设。他走进去,从满地的老鼠粪和狐媚子卵中捡起一本硬面书的皮封壳,上面的书名已经被蛀洞完全侵蚀了,内页的羊皮纸破烂地散落在一旁。扑面而来的荒凉气息让西弗勒斯痛苦地熟悉,曾经有很多年,他会在假期里呆在这种类似牢房多过居所的地方,离开邓布利多老人那能够穿透灵魂的目光,允许自己稍微思考一下究竟他的人生是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的。
说不定,在地下室里还能找到他未及清洗的坩埚,但他猜测那些实验笔记已经不在了。
哈利曾来过这个坟墓般的地方的念头并不让人好过。
哪怕那是在许多年前,而这里看上去应该至少会整洁一些。
但是西弗勒斯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那些不必要的感情中太久,几分钟以后他就走进原来被用作实验室的房间,开始挥动魔杖施放清洁咒。如果此刻哈利在他身旁,救世主会为年长斯莱特林的家务魔法熟练程度感到惊讶。魔药大师以完全不逊于韦斯莱夫人的速度和效率为自己接下来的工作整理出一块足够的空间,并且用修复咒和变形术把实验台也布置妥当。
将从卢修斯那里带来的东西被按照剂量和顺序分别摆放开来,西弗勒斯让一支自动羽毛笔准备好记录实验数据,然后秤量出一定量的某种巫师毒品,带着种从容的轻蔑把调制好的混合溶剂用针管慢慢推入手臂上的静脉。
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很快占领了魔药大师的大脑。
西弗勒斯后退两步,让自己靠墙坐下,用一种很少会在他身上出现的完全放松的慵懒语调向悬在不远处的羽毛笔低声口授:“五毫克迷幻类药物,白色结晶状粉末,溶解于胡椒浸液二十毫升。见效时间两秒,初步症状为四肢无力,心跳加速,有轻微的虚浮感和少量无理幻觉,一分三十七秒后开始出现燥热感,以及一定程度的破坏欲……”
时间在不同药物不同配比的反复试验中迅速流逝,直到西弗勒斯被留在门外的警戒咒惊动,他才意识到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清晰地响起,西弗勒斯皱了下眉,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开门走了出去。黑暗的大门外,哈利抬着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破旧的门板,微垂的头让人看不到那双被眼镜框遮挡住的绿眼睛。直到听见了门后的动静,年轻的傲罗司长才停下刚才不断重复的动作,转手轻轻扯了扯制服的领口。
门开了,昏暗的门缝里露出西弗勒斯消瘦的脸和标志性的鹰钩鼻。
“不请我进去坐坐?”哈利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问,就好像他真是来访的客人。
“追踪咒?”西弗勒斯退后一步,把他让进门里,眉心深蹙地反问。
“不,”哈利站在门厅里摇了摇头,“只是朱莉告诉我您可能私下里在做什么危险的实验,因为您拒绝了她提出在实验室给你提供帮手的建议,所以我猜,在没有出现晚餐桌上之后,也许能在这儿找打您。”
“真意外。”西弗勒斯其实并不怎么意外地说。
“意外什么?”哈利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烦躁,但他发现自己并不成功,因为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拔高到几乎是在吼叫,而他唯一还能控制的就是不让自己把拳头也随着从胸膛里喷发的怒气一起挥出去,“是福西特居然发现了您的小秘密,还是一个波特也有足够的判断力?我很肯定费力把您救回来,不是为了让您可以再一次漠视生命!死亡的那一头有什么这样吸引你?莉莉?你就那么放不下她,是吗,斯内普?可她在的地方你永远都去不了!你知道这个!”
“是的,我知道。”西弗勒斯说。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抱歉——”哈利直接转身朝里走去。
“我接受。”西弗勒斯过了几分钟才跟上来,并且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所以你真的在那么干,对吗?”哈利停下来问。
客厅尽头唯一被清理过的房间显眼地半敞着门,实验台上的注射器和魔药大师挽到手肘的右臂衣袖都是最无可辩驳的证据,让年轻的高级傲罗可以轻易判断出片刻之前在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听福西特说西弗勒斯可能想要做实体试验时,哈利心里不是没有出现过焦虑和动摇。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执法者,他很清楚西弗勒斯明示或暗示给他的那些过往里都包含着怎样的经历,他也很清楚曾经的双面间谍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更看重结果而非手段的人。但眼前的现实依然让哈利不知道是不是能接受得更好——残忍地对待他人和残忍地对待自己,很难说哪个更糟糕。
“如你所见。”西弗勒斯态度平静地随手给哈利变形了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这不是唯一的方法!”哈利站在原地不动,他又开始感觉到愤怒。
“但这是最快的方法。”西弗勒斯不怎么在意地坐回到了墙边的椅子上,他甚至没把布满了针眼的手臂用衣袖重新遮掩起来,也许是□□物的药性多少还残留在血管中,应该永远阴沉冷酷的前魔药教授看着哈利,慢慢地露出了一丝懒散的微笑,“别否认,哈利,当然也别再道歉。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刚才那一会儿,我好像终于见到那个我认识的哈利•波特了,这感觉其实还不错。起码要比以一个食死徒的身份沉睡了十五年之后,突然被人告知自己成了伟人和英雄之类的事要有真实感得多。”
“那么,也许您不会拒绝一个志愿者?”哈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坐了下来。
“你——我推测?”西弗勒斯懒洋洋地反问。
“强大的魔力和健康的身体,”哈利用一种冷静的语调推销着自己,“应该很合适。”
“除非你是狼人,”西弗勒斯看了他一眼,“否则我的实验已经都做完了。”
“对比数据,”哈利不打算就此放弃,“你会需要的,西弗勒斯。”
“毫无理由的信任,哈利,”西弗勒斯讥笑着说,“我以为你该比这更成熟些。”
“如果你愿意,”年轻的傲罗司长在魔药大师对面以一种极为相似的姿态交叠起两腿,轻松而又沉稳地反击,“我们可以一起喝点峡谷水,或者小精灵酿制的葡萄酒什么的,慢慢讨论这个关于信任是否拥有其理由的问题。毕竟有整整七年的细节可以回顾,那大概会稍微花费点时间。或者简单一点说,我相信你作为魔药大师的素养以及斯莱特林的谨慎。”
“这种程度的激将法对我不管用。”西弗勒斯轻轻从鼻子里喷气。
“那就换一种。”哈利站起来走向实验台,“你不会希望我随便抓起什么就往自己身上试吧。”
姑且不论魔药大师是否真会被这种无赖方式胁迫到,救世主总归是小胜了一局。
年长的斯莱特林在哈利开始胡乱分辨台面上的那些药品和浸液时终于起身制止了他,年轻的高级傲罗坐回到原来的位置,看着针筒里的液体慢慢进入身体,然后是西弗勒斯魔杖尖上不断闪起的各色检测魔法的光芒。一种奇妙的感觉抓住了他,但哈利不确定这只是药效,还是更多因为在他身边忙碌着的人。他放松自己,仿佛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这么放松过。思绪像是变成了流动的液体,从他的脑海涌向他的嘴边,让人依稀觉得像是喝了某种变异的吐真剂。
“西弗勒斯,你想过结婚吗?”哈利听到自己在问。
“为什么问这?”魔药大师的动作似乎稍停了一下,而且声音听起来出奇的柔和。
“奥利弗要结婚了,我是说这真让人惊讶。”哈利有些没头没尾地说,他甚至没意识到昏迷了许多年的西弗勒斯很可能已经不记得奥利弗•伍德这个人,也不知道在战争期间和其后发生的那些事,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感觉沉浸地说了下去,“他不能再飞了,但没有意志消沉,这很好。取消婚约,也许是因为不想拖累一位好姑娘,这也没错。可现在他突然又要结婚了,对象不是安吉利娜,就好像只是以前一直都没遇到那个正确的人。谁知道哪,也许真是没有遇到那个正确的,没试过就永远不会知道那是不是……”
“你试过了,而结果整个巫师界都知道。”西弗勒斯习惯性的讽刺。
“不,我没试。”哈利偏了下头,“我不确定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西弗勒斯干巴巴地回答。
“也许我该说。”完全陷入自我的哈利露出些微挣扎的表情,然后突然变得坚持。
“安静——”西弗勒斯像是试图要打断什么。
但哈利已经大声说了出来,“西弗勒斯,你愿意跟我一起试试吗?”
那一刻,被点名的人显而易见的僵硬,仿佛消化这个邀请耗费了他过多的精力和思考能力。
魔药大师擎着魔杖的手停顿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动作起来。
指节部带了些灰黄的瘦长手指缓慢地从哈利的鼻梁上摘下那副不讨人喜欢的黑框眼镜。
对着那双绿眼睛,他低头问:“你想要什么,哈利?”
这个问题他不是第一次问了,但这次或许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同的。
那种低沉蛊惑的语调让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的黄金狮子脱口而出:“也许,一个吻?”
然后他得到了他所要求的,不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