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光》夜鸢

7、第 7 章

　　吃完饭，洗了碗，萱萱帮他收拾屋子。把桌子上丢得乱七八糟的卷宗分门别类的放好。
　　青元在一旁看着，“行啊，很专业啊。”

　　“那是，我在单位就干这个的。”

　　“干什么？”

　　“给老板做会议记录，收拾收拾文件，全是零零碎碎的小活。”

　　青元皱眉，“你大学学什么的啊？”

　　“历史。”

　　“啊？怎么会学历史？”

　　萱萱瞪眼，“历史怎么了？！历史哪里不好了？历史上下五千年……”

　　“行行，得得，历史好，历史好。”

　　青元瞄了她一眼，心里犯嘀咕，当年他们那会文科的学生都可着劲的报什么管理啊，法
　　律啊，新闻啊，啥专业好赚钱报啥，难道萱萱他们那地不一样，时兴复古？

　　萱萱低下头收拾东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历史啊……

　　当初报志愿的时候，她的分数不够，为了去那个城市读书，只好挑冷僻的专业去报，读
　　大学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直到后来找工作，四处碰壁，一听说学历史的，连简
　　历都不用递就直接被遣返了。

　　悔不当初。

　　可是，她嘴角苦笑，悔不当初的事多了，真说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萱萱。”

　　“嗯？”

　　“我还没去过你家里呢。”

　　“你不是经常去吗？”

　　“那是在楼下接你送你，就没进过你家门。”

　　“我那里可比不上你这里，就是一个小单身公寓，里边一张桌子一张床，别的要啥没啥
　　，有什么好看的？”

　　“萱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看不好看，那也要我说了算，怎么能你说不好看就不给
　　我看，好看不好看这是个人审美的问题……”

　　“打住！打住打住！唐僧病又犯了，要去就去，我现在就领你去，别一个什么事不遂你
　　愿就可着劲的墨迹我。”

　　青元笑的眼睛眯眯着，一脸狐狸得逞的得意样，法子是老套了点，可是老法子管用。他
　　早就发现了，萱萱就怕他墨迹，只要把那话颠来倒去的说几遍，她一准扛不住。

　　东西都收拾完了，萱萱带着青元回家。

　　她倒没说假话，屋子里除了人家配套安装的衣柜，洗浴，就剩下一张桌子一张床和厨房
　　里一点厨具了，其它一无所有。

　　电视洗衣机那些连影都没一个。

　　青元看的咂舌，“我说萱萱，你这是准备赶超共产主义社会，回归原始社会么？我看看
　　你这厨具，是不是钻木取火的？”

　　说着伸手就要去拧，被萱萱一巴掌打掉，“都跟你说了什么都没有了。这屋子里除了我
　　，唯一的活物就是它，”她伸手指了指书桌上那个小小的仙人球。

　　青元低头拨弄她的仙人球，“你养它干嘛？这一刺头。”

　　“杜万轩！”她伸手指着他，“你再气我我就让你……”

　　“让我干吗？跪洗衣板？”

　　“你想得美。我让你跪仙人球。”

　　“别！跪坏了腿不要紧，跪坏了仙人球我怕你跟我拼命。自打送你那仙人球，我是看出
　　来了，它比我宝贵多了，一天你给她浇三遍水，知道的那是仙人球，不知道的以为那是
　　祖宗呢，就差没搁一供桌供起来了。”

　　她笑嘻嘻的上去掐他，“你家才仙人球祖宗呢！”

　　记忆里那样的笑脸啊，她的头发飞扬起来，神清气爽，笑面伊人，说多动人便有多动人
　　。

　　“萱萱？”

　　“嗯？”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

　　“大哥，你知道吗？以前有人送我一盆仙人球，我很宝贝，每天给它浇水，晒太阳，就
　　怕它会死，可是不到一个月它的根就烂了，然后就死了。为了这个，我还哭了一场。搬
　　来这里以后，有一日我路过楼下的小花店，看见有卖的，便买了一盆回来。买回来后也
　　没怎么照看，有的时候我忙昏头，半个多月不浇水，想起来的时候看看，它仍然活的好
　　好的。你说，为什么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的？当初我那么看重，却仍是养死了。如今我
　　根本无心照料，反而活的好好的。”

　　青元的眼神沉了沉，而后笑起来，若无其事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笨死你。仙人球这种
　　东西宁干勿湿，一天三遍水，能撑一个月都算给你面子了。 ”

　　萱萱讪讪的笑，“是啊。真笨。这么简单的事我却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萱萱，你这里要什么没什么的，你怎么过的日子啊？”

　　萱萱去给他烧水泡茶，“也没什么。我原本也没打算在这里长住。所以就没置办。这个
　　房子也是租的。”

　　青元一愣，心好像突然被人拎了起来，“不长住？你准备去哪里？”

　　萱萱低着头看着茶杯，没看见他的神色。她的平衡能力极差，如是不看着，肯定是要洒
　　的。

　　“也没个打算。当初来这里，觉得人多热闹，就暂时住下了。没想那么多。”

　　青元从她手上接过杯子，低下头去装作不经意的抿口茶，掩去了神色，“如今还准备走
　　吗？”

　　萱萱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却也感觉的到他浑身散发着让人觉得严肃的气息，扑哧一笑
　　，“大哥，你是怕我走了没人给你收拾屋子做饭么？”

　　青元放下茶杯，安静的看着她，眸子里看不出一点声色，也不说话，就是那么安静的，
　　沉默的看着她。

　　萱萱极少见他这般认真的神色，就似是今日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就决不罢休一般。

　　心有一点点的酸，“大哥，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

　　“嗯。”

　　她低下头去，声音也低下去，“我来这里，只是想走的远远的，远到任何人我都不在认
　　识，任何人都不再看见，远到我能忘记所有曾经发生的过去。可是不曾想我还是遇到了
　　你。”

　　“那日你在街上叫住了我，我第一个的念头竟然是，我走的是不是还不够远？我本以为
　　吃完那场茶便散了，可是，你三番两次的来找我，对我好，你笑我闹我都只是想我开心
　　，想我会笑。大哥，我的心是冷了，可是别人想要温暖我，我仍是知道的。”

　　“前几日夜里，我睡不着，半夜起来发呆，站在阳台上，刚好能看见你住的那个小区，
　　中间的街道上路灯亮成长长的一条灯流，我就想，原来过了十年，我还能遇到故人，能
　　够就住在彼岸，这也许也算是种缘分吧。”

　　“大哥，在这世上，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故人了，真心爱我的人都走了。我原以为，
　　我以为我会就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角落安静的过完这一生。大哥，我其实早就深陷泥潭
　　了，
　　只等着淹溺的那一日，可是你却对我伸过手来，想拉住我。”

　　“即使我知道我可能再也回不去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自己，即使这样的我想要拉住你根
　　本就是贪恋，即使会拉你下泥潭，我也想拉住，不想放手。因为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尝过
　　被人温暖的感觉了。”

　　“大哥，我很自私，可是，你在这里，我不想再走了。”

　　青元的面目缓和了下来，轻轻地温柔的擦拭她脸上的泪痕，“你要走，我也不许。”

　　“这次，你要走我也不会放手了。”

　　“放手了我上哪找人给我洗衣做饭去。”

　　萱萱破涕为笑，拍了他一下，“你又来！”

　　青元眼里也闪着温暖的笑意，揉了揉萱萱的额顶。

　　萱萱突然想起什么，笑道，“大哥，你知道吗，你刚才不说不笑的样子真的很像我领导
　　。我领导板着脸的时候同事就经常说，十头驴拉不到王总一根汗毛。那神色跟你一模一
　　样。”

　　“你领导很凶？”

　　“凶是凶了点，可人是很好的人。我当初进公司也是最后他说了算的，开始我总是做错
　　事，没少受他的关照，很好的人呢。”

　　“切，像我的能有不好的么？你就坏在不像我。”

　　“……”

　　青元第二日去上班，一路上都是笑眯眯的，就连看前台接电话的小妹都觉得比平日漂亮
　　了几分。

　　“许大律师今个是接了什么大case了，这脸笑的跟菊花似的，做为合伙人的我可是有知
　　情权的呢。”

　　“滚！”青元看着对面推门而进的李凯笑骂道，“你丫脸才跟菊花似的呢。”

　　李凯嘻嘻一笑，凑上来，“老大，咱哥们认识多少年了，当年在大学那会我就跟你屁股
　　后头了，你撂了蹶子我都知道你往哪个方向走。我就算说错也不会看错，我再看看啊。
　　啊！

　　原来不是菊花，是桃花啊。老实交代，认识哪朵桃花了，乐的眼睛都眯眯了。自家兄弟
　　，你要是这都要瞒我那就不够意思了。”

　　青元笑了笑，死不开口。

　　李凯一拳过去捶在他胳膊上，“你不说是不是？不说是不是？我这就出门告诉全所同志
　　们，我们许大律师这千年铁树也开了花了。你不交代我让你永无宁日!”

　　青元啼笑皆非，“得，得，我怕了你了。”

　　“你记不记得以前杜万轩的女朋友？”

　　“能不记得吗，大学四年你就心动过那么一次，还是见光死，要我说杜万轩那厮贼不是
　　东西，等等等等，老大，你意思是，你新开的桃花是她？”

　　青元倒有点羞赧，嘴角微笑的点了点头。

　　“我的神啊，您老是不是上人肉网人肉人家了的？这都多少年过了，真难为您还对她一
　　门心思的寻觅。”

　　“不是寻觅，是走在大街上撞到的。李凯，你说，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吧？”

　　“是缘分。这要不是缘分我把脑袋都割下来跟你当球踢。茫茫人海你说遇见就遇见，真
　　神！老大，要不你给我缘分一下明日的体彩号码呗？”

　　青元见他不信也不肯再多说，只是笑着赶他出门，“干正经事去吧。我过两日有事，要
　　出趟门，什么时候回还不一定。已经跟前台说过了，这两日不接case了。你抓紧辛苦点
　　，为所里多创收。”

　　李凯被他一边往外赶，一边不乐意，“凭啥啊，都是合伙人为啥我就得辛苦干活，你就
　　撂蹄子走人，啥时回都没个信。”

　　“我真有事，家事。”

　　“不是跟桃花出去度假去？”

　　“不是。真有事。”

　　“那我还平衡点。行行，别推了，我走还不行吗，你许大律师的门还进不得了。”

　　屋里清净了，青元开始上网订票订住宿，而后给萱萱打电话。

　　“过两日我要出差，什么时候回还不知道。晚上我要回家收拾整理东西，还要把没结案
　　的case抓紧处理一下，这两日不陪你了。自己去吃饭，好不？”

　　听着萱萱在那边应下了，青元方挂了电话，而后靠在背椅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萱萱不说，他也不想问。可是不问，他总可以去查吧。

　　心结这东西，一辈子不解开一辈子不会好，可就算要解，也总要对症下药才行。

　　青元出门了一个星期。

　　他回来的时候，萱萱并不知道。

　　她下班低着头排在同事后面打卡出门，一抬头就看见青元站在门口等她。

　　大惊失色。

　　“你怎么会在这？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在这上班啊。”

　　“上次去你家的时候看见你桌面上摆着这个单位的笔记本。我的事务所就隔了条街，每
　　天上下班都路过这里，所以记得。我想那日在街上遇到你恐怕不是偶然，是因为你就在
　　距离我这么近的地方上班，遇到不过是早晚的事。今个回来，突然很想见你，下了飞机
　　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就直接打车过来了。我不知道你在哪个办公室，又快到下班时间，
　　就干脆在下边等了。”

　　他的神色说不出来，明明是淡淡的微笑着平静的说话，可萱萱分明觉得悲伤。

　　上前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的。”

　　“没事的。”青元说着，突然低下头抱住她，抱的那么紧那么紧，如同要用尽所有力气
　　一般不肯放手。

　　萱萱一只手举着手袋，一只手轻轻的拍他的后背，“工作不顺利吗？”

　　“嗯。”

　　萱萱舒了口气，“遇到难缠的客户了吗？只要微笑就好了。只要微笑，很多事都能过去
　　的。大哥别伤心，晚上我给你做吃的吧。”

　　“嗯。”

　　“大哥，我还在公司楼下呢。不想明天谣言满天飞的。”

　　“嗯。”

　　“大哥，放手，回家了。”

　　“嗯。”

　　他终于放开她，眼角似有泪痕，“萱萱。”

　　“嗯？”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哭。我许青元对天发誓，如违此誓，天打雷
　　劈。”

　　萱萱凝神看了他一会，突觉得鼻子发酸，那样认真的神色，仿若和记忆里某个影像重叠
　　。
　　“我杜万轩一辈子都会对萱萱好，我会娶她，会让她幸福，会跟她生儿育女，给我们的
　　小孩其名叫杜萱轩。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能给她买贵重的生日礼物，可是我对天发誓
　　，一定会实现我的誓言，会用以后无数个日子来弥补我今日对她的亏欠。”他拉着她的
　　手，神色认真，那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那夜星光灿烂，月光皎洁，可是，他的脸比月光还纯洁，他的眸子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
　　明亮，他低下头吻她，长长的睫毛轻轻的眨动，她动都不敢动，只知道仰头看他。他噗
　　哧一笑，“笨蛋！闭上眼！”

　　那是她十九岁的生日礼物，一段动人的情话和一个甜蜜的初吻。她原以为，那就是一生
　　的誓言，她以为他们一生都不会分开……

　　青元见她不答话，连忙又匆匆道，“萱萱，我是认真的。”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坚定的重复了一遍，“我是认真的，你相信我。”

　　萱萱拧过头去看向马路上的人群，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而后又转过头来，展颜一笑
　　，“大哥，不用发誓。不用发誓我也知道的。”

　　莫说别人，就连许青元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三十岁的人了，又干的是律师这个行业，
　　形形色色的人和感情见的多了，你争我斗，出轨的，戴绿帽的，搞小三的，为了钱为了
　　利为了争半点财产打得你死我活的，各式各类的案子接过多少他自己都不知道。

　　人啊，见得事多了，心自然也会冷些，可是当时，他拉着她的手，自然而然的就说出来
　　了，果然人家说的没错，爱情里的人都是间歇神经病，没几个正常的。

　　李凯听闻这事的时候，乐得三根肠子都快断了两根了，“我们的许大律师他竟然跟个十
　　八岁的毛头小子一样，在大街上拉着自己心爱女人的手赌咒发誓，我的天啊，让我看看
　　，”他装模作样的盯着青元的脑袋左右看，“是有点扁。”

　　青元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什么是有点扁？”

　　“脑袋被驴踢的有点扁。”

　　“……”

　　青元一面后悔说漏了嘴给这个大嘴巴知道，一面不屑，“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李凯撇撇嘴，“嫉妒你？三十岁才开次花，开次花就美成这样，我都不稀罕说你，说出
　　去那都丢咱所的脸……”

　　青元笑骂，“那倒是，跟你李大律师比不起，整日莺莺燕燕的，搞得我这所里招人都尽
　　量要男律师，我还没跟你算这笔账呢。”

　　“得得，少跟我扯东扯西。”李凯一脸嬉皮笑脸的凑上来，“啥时候带来给见见啊？”

　　“你不是见过吗？”

　　“许青元！你也真好意思说！那都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我也就隔着门瞥到那么一眼！
　　十年物价都涨多少了，她那是女人，又不是石雕！再说石雕都还没准风化变变样呢。”

　　青元知道李凯这个性子，凡事若是不应着他，什么花花肠子手段都使得出来，真是拗他
　　不过，更何况十几年的兄弟了，带萱萱见见他也确实是应该的。

　　这么一想，便应了他了，“晚上我问问她，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只不过她遇到过些事，
　　我觉得似乎她现在并不大好与人亲近。”

　　李凯想了想，“也快过年了，要不回头组织个年会叫她一起来吧。人多大概她不会觉得
　　尴尬，能更自由些。”

　　青元想了想，点头应下了。

　　说是年会，其实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吃饭kk歌什么的。

　　青元吃饭的时候被几个人架着喝了些酒，有点微醺的挨靠在萱萱身边，不肯动弹。

　　李凯哪里肯放过他，吵着要他唱歌，青元开始不肯，只是懒洋洋的靠着萱萱。

　　李凯笑眯眯的凑上来，“老大唱歌好听的要死，就是不肯平白便宜我们，嫂子，看你的
　　了。”

　　他一声“嫂子”叫的萱萱脸红，低头看了一眼青元。

　　青元的脑袋正放在她肩上，听了这话也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全是温暖的笑意，似乎李
　　凯这声嫂子叫的他极称心，竟是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过去点了歌，而后又晃晃悠悠的回
　　来继续靠着萱萱举麦开唱。

　　他的嗓音极好，带点大提琴的低沉，又喝了点酒，带着些许的磁性，唱起歌来却分外特
　　别，他唱的那首歌，萱萱不熟悉。

　　或许因为不熟悉所以才觉得格外动听。

　　萱萱听那首歌的时候心里软软的，不自觉的探手出去用手指勾住了青元没拿麦的手，青
　　元仍是靠着她，只是拉紧了她的手，一声一句的唱了下去。

　　“爱情有时像恶作剧
　　越是投入越是伤心
　　伤害过后还会憧憬
　　但是最终已只剩曾经
　　你傻傻以为是宿命
　　只是不忍心告诉你
　　只要你感觉这世界冷冰冰
　　我这里永远属于你
　　就算全世界不要你
　　别怕还有我来疼你
　　就算黑夜遮住眼睛
　　不要害怕我陪你到天明”

　　“就算全世界不要你
　　别怕还有我来疼你
　　就算黑夜遮住眼睛
　　不要害怕我陪你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