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传》司徒妖妖

16、Chapter 14

　　醒来已是半夜。窗外居然连月光都看不见，只仿佛的听到小雨细碎的飘落。小青幽幽的睁开眼，幽幽的叹息。这间屋子自己住了二十年吧，虽然记忆并不清楚。因为那二十年自己大多数时候都蜷在那个金钵里，安静的休息。
　　法海，也亏了他，居然连那个地方都想得出来。

　　低低的笑，却觉得心口很疼，不是一般的疼。
　　小青有些茫然的覆住胸口。
　　可是那又是什么样的疼呢？

　　一扭头，就看到法海的样子。隐在黑暗中，不愠不怒。
　　莫名的，竟让小青有揪心的感觉。仿佛一个孤独的孩子，兀自将自己蜷成一团。
　　法海，法海……

　　“舍得醒了？”法海的声音出奇的低沉：“醒了就好，那我先睡了。”
　　未等小青开口，只觉得身子一凉，丝被被人掀起来，法海就这么和着衣钻了进来。
　　刚要说什么，却已经听到身旁人均匀低缓的呼吸。
　　好歹也是佛，怎么就这样子就睡了呢？小青忽然觉得好笑。
　　大概实在累了吧。
　　她拿手抚上他的脸，一眉一唇细细的勾勒着。
　　心远比身体容易疲倦啊。
　　对不起，法海，让你担心了是吗？

　　才要睡下，就听到有小沙弥来敲门。低头看看法海安静的睡颜，像个初生的孩子，没有了戏谑的笑，没有了弥漫的担忧，没有高深莫测的血珠子的光环。小青拿手指轻轻一划，一个半透明泛着淡淡荧光仿佛气泡一样的东西轻轻的包裹住了法海的身子，将一切的争吵一切的凡尘与他远远的隔离了起来。
　　小青笑笑：“瞧我对你好吧！”翻身从床的内侧跃了出来，打开了门。

　　小沙弥一时楞了，估计是没想到会从他们德高望重的法海师傅的房里蹦出一女的。但旋即恢复了过来，说道：“法海师傅在吗？外面有个男施主半夜要找他。”
　　小青笑得妩媚：“好你个死法海，不知道平时都对底下人做些什么事，居然这么快就镇定了。”
　　小沙弥平时见的都是些上香的大妈，哪能见到像小青这样对着他笑的年轻美貌女子啊。一时回不过神来，尴尬的抓着自己的光头。
　　小青注意到他的窘态，赶忙正了正神，对他点点头：“法海睡了，我陪你去看下吧？”
　　“嘎？”小沙弥彻底楞了。
　　睡了？可我刚才不是明明见着这个女子从房里出来吗？算了。阿弥托佛，我什么也没看见。
　　小青说完就自顾自的往前走了，穿过回廊，走过花林。
　　等小沙弥自我安慰完毕，早已不见了小青的身影，只得急急的追了出去。

　　夜色弥漫。
　　小青紧紧的咬自己的嘴唇，看着夜风中那个单薄倔强的男子，杀气陡起。

　　他为什么要来？难道他害她还不够吗？为什么不好好守着姐姐？她是那么渴望他的长相守，不离弃，甚至……超过了几百年来姐妹两个的相依为命。这个端头他还来找她做什么？
　　“小青……”他忽略掉那个站在高高的石梯上的女子眼里浓浓的杀气，低声的呼唤着，怯怯的恳求，怯怯的爱恋，再不像当初那个孩子在湖边那样的撕心裂肺。

　　当初那个执着的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女子居然会想杀他？这多么的可笑啊！更可笑的是自己不是吗？明知道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姐姐，为了她的姐姐她对自己灼热的目光每每逃避了，不是吗？错了，错了，怎么会只有她的姐姐呢？她的眼里还有那个和尚不是吗？是叫法海吧？可是，无论如何，那双清澈不粘凡尘的眼睛里单单就没有自己的位子啊！
　　可是，他不管，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不试一下的话心里总会有遗憾的。他想起那个白衣圣洁的女子，他的妻啊……

　　他摇摇头。不是的，他当初只是认错了人。不，是认错了妖！是上天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而已。
　　为什么他们两个会长得如此像？偏偏他还只对她惊鸿一瞥；偏偏他还对她念念不忘，甚至明知道她是妖也想娶她为妻；偏偏那么多年后，他首先遇到的竟是她而不是她！

　　“小青……”他的目光涣散，呆呆的往上爬了一步石梯。
　　“你给我站住！”小青杏目圆瞪，脸上满是怒容。
　　姐姐，这时候你在做什么呢？一定为了这个男的伤透了心吧？那么妹妹我替你杀了他可好？可好？你要恨就恨妹妹我吧，这个男人连你的恨都不配得到！姐姐，生生世世，再莫为这凡世间的男子伤心动情了啊！

　　剑，名为青虹，剑身晶莹剔透，状若美玉，薄如蝉翼。
　　当初观音赐剑，一柄于小青，一柄于白素珍，说是一对孪生剑，颇有灵性，自择主人。一把命名为青虹，一把命名为白乙。曾经虽也拔剑，但观音曾告戒过她莫起杀意，莫堕魔道。所以青虹一直没有机会发挥它的力量，想不到如今居然叫个凡人逼到这个境地！

　　青虹啊青虹，你是否也不甘心呢？是否后悔，天上诸佛诸仙，你居然单单选了我？
　　小青的手指纤细而美丽，轻轻的抚弄着青虹的剑刃。目光中恨意一闪，闪电般出手，身子仿若划过天边的流星，剑尖已抵上许仙的咽喉。
　　咽喉上有细细的血丝泛起。
　　青虹在手中痛苦的吟叫着。白乙颤动，仿佛回应着青虹的吟泣。

　　白衣胜雪，惊若天人。

　　白素珍单手执剑，剑尖直直的指着小青的脖子。
　　雨依旧在下，一青一白就这么定定的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那飞扬的衣衫已经裹在了身上，反正那丝丝秀发已经慵懒的贴在两人光滑的额头。可是，依旧没有人动，时空仿佛静止。

　　“你要杀我？你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杀我吧？”许仙呆呆的笑着，身上儒雅的书生气息刹时散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忧伤。
　　小青怔怔，偏头回了一句：“这句话应该我说吧？”她的眼神缠绵，望向白素珍。说话时，喉头颤动，在白乙上划过。
　　都怕有伤痕了吧？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痛？

　　“我不准！”白素珍语气决绝。

　　沉默，又是无止境的沉默。
　　小青用眼睛的斜光瞟到许仙满脸空洞的向山上走去，一步一个踉跄。身形刚要动，喉间的剑却又逼近了一寸。

　　“姐姐，你当真要这么逼我？”小青闭眼、睁开，心境竟已无比的清净。清澈的眼睛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望向这个曾经说自己是她唯一的牵挂的人。
　　“青儿，你不要逼姐姐！他……过一段时间想通了就好了。得到的和得不到，是没有选的。”
　　小青叹息，原以为她在叫自己名字的时候至少会有一丝犹豫，可是，没有！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说的呢？那个人伤她这么深，伤她们姐妹这么深，她，怎能让他活着！

　　手再一次将青虹举起。
　　“青儿，虽然有菩萨教了你500年，不过，姐姐也是菩萨座下弟子，你，不是姐姐的对手。何况，你杀得了他一世，你杀不了他生生世世。”白素珍轻叹。话语里却没有一丝劝慰的意思，因为，几百年的生活她明白，眼前这个青衣女子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而她，一样！

　　小青急速后退，将自己从白乙下解脱了出来。
　　她闭了眼，抬头，雨丝冰凉。手指再一次抚上青虹，心头哀伤遍布。
　　对不起，青虹！你跟白乙是孪生吧？没想到居然会让你们……，可是，你选了我不是吗？那就逃不过了！
　　青虹尖锐的鸣叫起来，白乙回应。
　　两个身影仿佛鬼魅，急速靠拢。
　　纷飞的雨丝仿佛受到强大的力量的震动，纷纷向两旁激落。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只有一个戏谑的笑容，在两道光芒间恍然显现。
　　他说：“既然她到了我金山寺就是我法海的人，想动我的人怎么可以不给我说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