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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章:人木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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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萌芽
掐掉聒噪不已的闹钟铃声,我挣扎着坐起身来。仿佛刚刚摆脱梦魇的纠缠一般,我感觉四肢麻木,浑身虚汗。在床上坐了许久,终于稍稍清醒了一些。我甩了甩头,决定即刻起床。
琅铘又是彻夜未归,偌大的别墅中只有我和宠物狗芭比相伴。我草草地洗漱完毕,往芭比的食盆中倒了些狗饼干,那只娇媚的西施狗在我脚边绕了几圈,便自顾自享用美食去了。
昨夜的奇怪遭遇,使我几乎思索了一夜,到天明前才昏睡了一两个小时。由于睡眠不足与用脑过度。此时此刻我脑中一团乱麻,完全没有头绪可言。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披衣起身,准备再出门走走。
一路上,我仍旧思考着昨夜那女子奇怪的言语,脚步无意识地一路向下,待醒觉时,我已站在了那鱼嘴崖上。石崖中央似乎有什么在晨风中微微晃动。我走上前去,定睛观看。昨夜那女子埋下种子的地方,今天居然已经长出了一棵小小幼苗!
我大惊失色。这棵古怪的植物不仅证明昨夜的一切并非噩梦,而且只在一夕之间,它就能够抽芽生发?
混乱的脑中霎时轰鸣一团,女人冷漠的话语宛若远钟般阵阵传来:“……等到它开花的时候,这里的怨气就可以得到净化……好好照顾它……花开的时候,怨魂便可以解脱了……”
什么意思?什么怨气净化?怨魂……是指苏媚么?那女人究竟知道些什么?开花……会开花的东西,是指这棵幼苗?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顷刻间将我包围,仿佛被人窥视了心底最深处的阴影,我惶惑丛生,坐立不安。几乎是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我抬起脚想要碾碎眼前这可能带来威胁的幼苗。但就在脚落下的一瞬间,苏媚的泪眼和惨叫声却忽然于脑海中闪现。权衡良久,我对苏媚的负疚感终于占了上风。我放下脚,蹲下身久久凝视那株幼苗。
纤细的茎干,绿中带红的娇嫩叶片上挂着露珠,弱不经风却有惹人怜爱的模样,恰似苏媚最初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样子。我不禁心中一动:如果这棵幼苗真是苏媚的魂魄所化,那么它开花之时……是否就意味着是我得以赎罪之时?
口袋中猝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掏出手机,荧屏上显示的是琅铘的号码。我接起来,琅铘那充满活力的声音立即从手机中冲了出来:
“喂,亲爱的,起床了吗?昨晚睡得好不好?没有因为想人家又失眠吧?”
“呵呵,”听到如此悦耳又快活的声音,饶是再阴霾的心情也一扫而空,我下意识地笑了笑,柔声回答:“明知故问,没你在我怎么可能睡得好。老实交代,昨晚又到哪里疯玩去了?”
“嘻嘻,就不告诉你!你快点下来,我在庄园山下的路口等你,我们一起去公司对面的茶餐厅吃早餐如何?”
应下琅铘的提议,我起身准备离开。可抬眼瞟了瞟那棵幼苗,刚迈出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不同于刚才娇嫩的黄绿色,在我接电话的短短几秒时间内,幼苗已经变得通体鲜红,那血一样的颜色仿佛化为一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
“亲爱的,你在听吗?”手机中传来琅铘的催促,我回过神来,连忙答应着拔脚跑出了鱼嘴崖。
一路上,我闷头走路,一步也不敢停留。那双眼睛的幻觉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哀怨而刻毒,令人恐惧又引人怜惜。海风在身后萧萧地吹,我似乎能感到被独自留下的苏媚在凄楚哭泣,那双曾经清澈动人的眼睛,此刻却流出了鲜血。
“好歹是一条人命的大案子,存档就这么几页结束了?”幽静古雅的店堂内,涂山白氏弹着手中的几张纸,口吻中充满讶异,端坐在茶几另一边的烈裔放下茶杯,无奈地摊了摊手:
“没办法,这已经是公输班通过所有关系能找到的全部资料了。毕竟事隔一年多,死者房里也有留下类似遗书的字条,而当事人又是XX市委领导的准女婿……能找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人命关天,到底还是让几个铜臭打发了。”涂山白氏信手翻翻那几页材料便丢至一旁,仍向烈裔敬茶道:“不过,还是辛苦公输先生了,替我向他道谢。”
“不妨事,夫人替我们照顾白莺这么多年,这份人情尚且无法偿还。今后若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吩咐,绝无推托之理。”烈裔将桌上散落的资料收好,重又放入牛皮纸信封中,推至茶几一旁:“不过也真稀罕,夫人何时开始对这些俗事杂务感兴趣了?”
“也谈不上什么兴趣,只是最近需要打点置办一些货物,多了解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总是好的。”见烈裔面有难色,涂山白氏话风一转,连忙补充道:“不过你们也尽可放心,我会处理干净,绝不会在你们的辖区内弄出什么风波。”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两人尽了宾主之谊,涂山白氏客气地将烈裔送出店外,转身重又打开了那袋档案:
死者名叫苏媚,死时年仅二十五岁,从照片上来看是个端庄温婉的女子。死因是投海自尽。根据其前男友田严的供词,事发前不久两人刚刚分手,苏媚便一直情绪不稳,事发当日两人又大吵一架,苏媚很可能是一时想不开,便留下字条来到悬崖上跳海自杀……
证词和证据都列得简明扼要,看来全无出入。只是当看到那个名为“田严”的男人照片时,涂山白氏还是从鼻中哼出一声冷笑:昨夜寥寥数语,已足以令他如此惊惶。若没有一个市委背景的老丈人撑腰,这种敢做不敢当的虚伪鼠辈,怎能够苟安至今日?
鄙夷地甩下男人的照片,眼前不期然又闪现昨日月夜下,悬崖上那令人心悸的怨气——那已经化为地缚灵满身血光的女子,形如厉鬼、口目龇裂,身后还拖着个未成型的胎儿……倘若那男人可以看到,恐怕当场就会吓得肝胆俱裂。
合上案卷,涂山白氏靠上椅背,徐徐吐出一口长息:也罢,不急,距离大限还需要几个月时间。期间怨气可自由累积,亦或淡去……因已经种下,至于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就全看那男人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