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60、第七章、天地绝（十五）

　　梼杌摸索着宫墙艰难前行，好容易才摸到出口。此时的广场已是一片火海，大门紧闭，梼杌靠蛮力撞倒大门，这才突围而出。停泊在外的车马队伍见广场内烟火冲天，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有人出来，忙不迭围拢上去询问究竟。梼杌一语不发，只顾朝自己族中留守的车队走去。
　　此刻的梼杌，衣衫褴褛满面血污，早已不见甫进城时的跋扈模样。梼杌踉跄着走进自家队伍里，不理会守卫的问话，径直走向黎与噎栖身的马车，一把扯下车帘。
　　“……梼杌大人？”噎被眼前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巨大人影吓了一跳，好容易才认出是梼杌本人，见梼杌狰狞着脸孔不说话，只瞪着一双被烟火熏红的双眼，噎哆嗦着向黎身旁退去，小声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哪里都没去过！我们什么都没做！”
　　“该死的昆仑神族！”梼杌红着眼，从嘶哑的喉咙内迸出一句。还没等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梼杌手中的刀已劈将下来。噎当时正靠在黎身旁，见状下意识地将黎一把推开，自己仅有的右臂却正好暴露在刀势之下。
　　“呜啊！”一声惨叫，血光暴起，噎倒在了黎身边，右臂也被生生切断。
　　“噎……噎！”黎身上的药效还未散尽，接住噎的同时身子一歪，再也爬不起来。怀中的少年因剧痛而一下昏死过去，黎怀抱着噎无处可逃，只能眼看着那死神般的人影缓缓转过身来，再度举起了刀子。
　　“死吧！神族的走狗！”话音未落，手中的刀已落下。
　　巨大的绝望与恐惧令黎的大脑一片空白，胸中有汹涌的热流轰然喷发。黎只感到眼前忽然一片红光，便不由自主地失去了意识……
　　“这是……”车外的人马只感到一股热风吹过，紧接着黎所乘坐的马车就被火光冲得四分五裂。从散落的马车残骸中滚出梼杌的残躯，火光中升腾起九只金色的火鸟，周围几个梼杌族的守卫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烧成了灰烬。
　　“是金乌！”内城留守的人群发出悲鸣，随即抛下车马朝城门方向四散奔逃。原本瘫坐在车内的黎忽而站了起来，双眼发出骇人的红光。只见九只火鸟将身一抖，由火焰形成的金红色羽毛立即化为一场火雨，从半空骤降下来。
　　广场附近的建筑物上，也事先被淋过火油。偌大的新都王城内，各个主要道口不知何时已堆满了柴薪，流火一旦落下，立即化为冲天烈焰。宁封子等正神见火雨降临，也按照命令点燃了四门内的引火点，随即紧闭四门，张开结界限制属神与流火飞出。整个新都霎时化为一座火城，惨叫声此起彼伏，燃烧的宫墙中偶尔有金色鸟羽掠过，随即便又腾起一片大火。
　　“颛顼陛下……”留在远处瞭望着这一切的宁封子等人，不由练练倒抽冷气，发出悲叹。适才还鼓乐升平庆贺祭典的新都，此刻已化为烈焰熊熊的地狱牢笼！

　　玖、射日
　　“从前在各大部落中曾有过这样的讲法：五方天帝中，宁可把另外四个都得罪尽了，也别冒犯疫神帝颛顼。看来此话不假。”食髓馆内，涂山白氏听罢句芒的陈述，不由感慨：“若不是因为身中那‘诅咒’的缘故，颛顼恐怕早等不及三皇降世便要反攻下界了。只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对于如今疲弱的昆仑神族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句芒闻言，默然不语。涂山白氏见她无意答复，便引开话题道：“只是我刚才忽然想起一事——大人您提到颛顼陛下有将乌号弓赐予您和力牧大人，可是绝地天通后，此弓曾一度为有穷羿所持，现于下界，并射杀我族凿齿、巴蛇、九婴、大风等六洞洞主，诛黄帝臣猰貐，甚至连吾等三姐妹也险被伤及……大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这也是句芒的过失，不过请听我将剩下的部分讲完，再行请罪！”杯中烫过的热酒已彻底凉了，句芒执起酒杯，一仰脖干下一口冷酒，继续述说那惨烈异常的往事……

　　“黎！黎！”当句芒一行赶到新都上空时，城内火光已经冲天。从城外望去，九只金乌升腾半空焰光四射，与太阳齐辉，乍看之下仿佛十日并出。句芒的飞龙车被结界挡在城外，无法进入。情急之下，句芒将风雷之气凝于剑上，电光火石般朝结界一剑劈下。
　　剑气在结界表面炸裂开来，结界被震出一条缝隙，但转眼便又合拢。句芒正焦急间，留守的宁封子等见到电光闪烁，忙赶到近前一看究竟。
　　“句芒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快把结界打开！”此时的句芒心中早已火烧火燎，见有人赶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扯着嗓子吼道。所幸力牧在侧，连忙向众人解释：
　　“我们奉颛顼陛下之命，前来迎接黎与禺强大人。劳驾诸位打开结界，让我们进去。”
　　宁封子听罢来意也不耽误，立即吐出力珠，用珠光劈开一条通道，示意句芒与力牧进入：“二位大人，请多加小心！”
　　结界甫一打开，从中冒出的热气浓烟便逼得众人不得不退后几步。两条飞龙惮于力珠与火光，只在结界外梭巡，迟迟不敢入内。句芒见此情形索性弃车跳下，化一道清风奔入城中。力牧也下了属神，提元神护体念一道避火诀，从破口处跃入城中。
　　一路上皆是燃烧着的残垣断壁，烟火滔天，令人不辨东西。句芒以金乌所在的位置为标记，好不容易才摸到内城城墙，待她登高远眺时，眼前的情景几乎让她不忍目睹：黎独自站在内城中，身后是九只已完全具象化的火鸟，内城此时一片焦黑狼藉，唯有黎周围数丈内的土地十分干净——在此范围内的一切，都被金乌化成了灰烬。
　　“黎、黎！是我！是姐姐！你听得到吗？快停下来！快停止金乌！”句芒一边嘶声大喊一边朝黎奔去。黎周围的温度极高，句芒还未进到百步以内，身上的袍甲便已开始燃烧。金乌扇起的热浪风暴般裹挟在黎身周，根本无法引弓射箭。力牧见状忙将句芒扯离热浪中心，扑灭她身上的火苗道：
　　“你我在这里也奈何不了他，还是先进正殿广场找到禺强大人，请他用水将火势减弱些，再想法封印金乌吧！”
　　句芒无奈，只得退出火场，绕道欲从另一侧进入宫城。此时火光缭绕的天空忽然一暗，一只巨大的钳足从天而降，恰巧踏在了黎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