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35、第五章、夏阳陨（十四）

　　蛟妾张了张口，将已经到嘴边的询问又咽了回去。躺在陌生的元身中，自己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茫与平静——与新元身融合的这几年中，自己恐怕也将一直保持这样静止的状态，对于桀，对于夏朝，她再也无能为力。过去短短的几年，仿佛一场飘渺的幻梦，只是这一场梦境，将她千年的苦修都化为了泡影。
　　也罢，白驹过隙，大梦千年。如果不曾体会过那样的心痛，又怎能感受到此刻，尚存活于世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昆仑神族有人在暗访你，回去后要多加小心。另外，也不能再使用‘蛟妾’这个名字。”涂山白氏顿了顿，随即如偈语般向蛟妾宣告：“所以在事情平息前，我令你改姓王，赐名‘贵人’。你是灵兽族的王女之一，要懂得矜持自守，怜惜贵体，今后所有行为处事一定要以族人大局为重，不可再轻浮屈尊，自毁身名！”
　　“……是，国主大人。”蛟妾默默垂首，在心中与往昔作别。

　　“那么，这就是你们与昆仑神族开始结怨的过程？”暗香缭绕的店堂内，巫罗放下青花瓷杯，微微扬眉诘问道：“可是，这跟我要问的事有什么关系？”
　　“大人您还有什么疑问么？这就是我们与‘十巫’唯一有所关联的经历啊。”涂山白氏半倚在罗汉床上，一双媚眼在茶烟袅袅后化成勾魂摄骨的魅影：“自从偷师学会还魂之术后，我们与‘十巫’就再无干系了，难道大人不是来问罪此事的？”
　　“别再打马虎眼了，我们可没空为三千多年前的旧账兴师问罪。”巫罗重重搁下茶杯，俊俏的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帝嗣’在哪里？”
　　“怪哉，身为通晓天地变幻的‘十巫’之一，连您都不知道，却如何来问我？”涂山白氏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语气却陡然冷冷地挖苦起来：“还是……凭巫罗大人您的实力还不足以赢得巫咸大人的信任，从而被排斥于情报之外么？”
　　“你……”巫罗语塞，原本俊秀白皙的脸孔立时涨红，好半天才开口争辩道：“我们只是遵循万物的变化规律作出预言而已。但‘帝嗣’都至少掌握有一种自然原力，娲皇娘娘更是‘山河社稷图’的持有人。他们本身就是变化的主宰，我们推算不出具体情形，也不奇怪。”
　　“于是，你就想找我这声称最后见过娲皇的人，一探究竟？”涂山白氏看似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茶杯盖，从容反诘：“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一向置身世外潜心方技的‘十巫’对‘帝嗣’下落如此热心呢？”
　　“……总之，我只是来收集情报，其他一概不知。”巫罗堪堪放缓了语气，再度发问道：“夫人您似乎一直在照顾一个人类女孩子，堂堂青丘国国主不会开始对豢养人类有兴趣了吧？”
　　“呵呵，‘十巫’的情报果然迅速，不过诸位大人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所做的预言了吧？”涂山白氏针锋相对：“她是姜炎族王女白鹊飞廉与雨师赤松子的女儿，你们预言中的‘三皇臣’之一——巫罗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不管怎样，既然是‘三皇臣’的话，命中注定会被指引到‘帝嗣’身边。只要留意那小女孩，就不愁找不到‘帝嗣’了吧？”巫罗仿佛在掩饰什么，眼神飘忽道：“原来如此，夫人您果然精于谋算。”
　　“大人谬赞，小妖并无‘十巫’这般的心机手段，只是在替故友照顾遗孤罢了。”涂山白氏的眼忽然闪出凶光，盯着巫罗加重语气道：“而且，大人您此行应该并非代表‘十巫’，而是私自出逃吧？”
　　一席话语惊四座，巫罗有些心虚地触了触额前的护额系带，未等他起身，涂山白氏身后的影子已分出九条，与妖态化的姑获一起将少年团团围住。
　　“我非常讨厌撒谎的客人，尤其是毫无技术含量的那种。”涂山白氏伸长手臂，隔着茶几直指巫罗的额头：“一向被巫咸大人严加看管的您，怎有可能被独自派到我这是非之地？说吧，你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虽然巫咸国数千年来都一直与神族灵兽较为亲近，但作为中立国也不能排除有三凶族盟友的可能。”
　　“……不为任何一方，此次私自下界只是为了我自己。”巫罗定睛看着眼前威仪不可方物的天狐王，抬手解下了额前的系带：“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我的身体究竟被藏进了什么东西！”
　　“这是……五印封禁？”巫罗坦露的额头上，俨然是一幅复杂神秘的巫纹图案——在身上特定部位纹身，是巫祝们常用的法力增幅手段，不足为奇。但眼前这仿佛云纹盘绕的图像却有些不同寻常，在交错虬曲的线条中间，隐隐有五枚极细小的印绶纹样，正发出微弱的五色光芒。
　　“只有在我全力展现灵力时才会出现，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巫罗收回灵力，用系带重新掩上额前的纹样：“夫人您应该知道，这种最强封印术一般是用来对付什么的……而我却连何时何地，被何人所设下都不知道！”
　　在座的人忽然都陷入沉默之中——五印封禁，被誉为最强的封印术，需要有五名以上的正神或神巫同时合力才能设下，只会被用来对付极度危险的上位邪神……相传黄帝在诛杀蚩尤后，为了不让他的灵魂转世复活，曾在蚩尤的头颅冢上施加过此类封印。
　　而眼下，如此程度的封印术符，为何会出现在十巫之一的肉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