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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寒冰似火- ...

  •   时至午后,热辣辣的阳光照进了窗棂。云惜错的卧房里依旧没有动静。张溶溶一次又一次地禀报,一次又一次地得不到允准,甚至连一点回声也没有。作为侍卫统领,她深知唐盏的脾气。自然不敢自作主张推门而入,只能等待。

      军机厅里,缪沧桐的左手在桌案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这是他思索问题时常用的动作。唐盏是个恣意妄为的人,从不考虑别人。让下属们在军机厅或登贤殿里苦等的事情她也不止干过一两次。但这一次却似乎显得有些不同。他不由得想起了前夜交手的那名女子,那名应该已经中了他断魂掌毒的女子。

      蒋玉程进了大厅,一脸笑意,“军师啊,牧寒,我听说你们在这儿等了一阵子了。特命人做了些点心给你们送了过来。”

      “多谢蒋老了。”虽然同为护法,但因为蒋玉程年岁已老,在帮中又颇有资历,就连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邱牧寒也尊称其为蒋老。

      蒋玉程瞥了一眼正轻松惬意地和小孩子玩闹秦擅,道:“尹公子,你也和孩子来吃些。”

      还没等秦擅应答,小童就自己个儿兴冲冲地跑过来,从下人们端着的盘子里取了两块莲子糕,自己留了一块,又给了秦擅一块。秦擅向蒋玉程道了声谢。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蒋玉程似乎对那小童颇感兴趣,尾随在孩子身后,和善地问着。

      小童一回头,边吃边答,“四岁了。”

      “你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

      “没名字?怎么会有人没名字呢?”

      小童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地说:“老爷爷,我真的没名字。我爹说,我的名字要等我娘给我取。”

      “那你爹都叫你什么呢?”

      “我爹都叫我小金鱼。”

      “小金鱼?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哈哈哈哈……”蒋玉程爽朗地笑着,视线却一直在那孩子的脸上、身上游移,他突然问道:“小金鱼,你真的是我们帮主的儿子?”

      正吃着糕点的邱牧寒一拍桌子,“他怎么可能是帮主的儿子?我早就说过把他扔下山去,或者干脆就给杀了!”

      小金鱼吓得后退了几步,抱着秦擅的腿,瑟瑟发抖地说:“我爹说了,我娘叫唐盏,叫唐盏!我娘就是苍淼山上的那个唐盏!”

      邱牧寒步步逼近,冷声问:“你娘叫唐盏?叫唐盏的人多了去了。那我问你,你爹叫什么?”

      “我不知道……”

      “笑话,你连你自己爹爹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再问你,你家住哪里?谁指使你来的?”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小金鱼呜呜哭了起来,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秦擅。

      秦擅盯着邱牧寒,平静地说:“邱护法,没想到你还有欺负小孩子的爱好。”

      “尹玉星,你少在我们卧龙帮的地盘上诈唬。”邱牧寒突兀地拔出一把匕首,直指秦擅,“咱们上次的比试还没有结果呢!”

      “哦?难道是尹某记性不好?擂台上不是早就战出结果了么?”冰冷的刀锋之下,秦擅面不改色。

      一枚飞镖破风而来,将邱牧寒的匕首打飞在了地上。秦擅暗暗惊叹,投镖之人的暗器功夫实在了得。他循声望去,看到沉默许久的缪沧桐面色凝重地走来。

      缪沧桐道:“邱护法,帮规有言,入军机厅者不可携带兵器。帮主闭关了数日,你这帮中重臣就把这些基本的帮规都抛于脑后了?”

      邱牧寒面有愧色,拾起匕首就交予了门外的侍卫。厅中恢复平静,谁也没有再说话。

      漫长的等待在继续,直到日薄西山,缪沧桐骤然起身。他的怀疑越来越深重,他必须要直入甘雨阁一探究竟。可几乎就在他起身的那一霎那,掌灯丫鬟们徐徐而入,屏风之后一抹影子落座在白玉榻上。紧接着,那标志性的、让人听了浑身都不舒服的粗哑嗓音响了起来,

      “诸位何事禀报?”

      军师协同左、右护法立刻施礼,秦擅也象征性地做了个揖。

      邱牧寒随即将前夜“尹玉星公子”逃离囚室一事报上,并要求一定要对其严惩。蒋玉程则秉承着一贯的和事佬态度,他认为尹玉星毕竟是要和帮主成亲的人,并不需要过分责罚。缪沧桐并未表态,只是慎重其事地观察着屏风之后那身影的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见帮主始终不做定夺,邱牧寒道:“帮主,属下最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属下记得,尹玉星公子来自鹤枝城,是尹记猪肉铺老板尹老三的独子。他六岁就被父母送走学艺,自此就再也没有回乡。尹老三前年病逝,其妻梁氏便回老家了。周遭邻里不知梁氏老家何处,也便无此人音讯。也就是说,没有人见过尹玉星公子的样貌。”

      屏风之后,云惜错强忍着自心口中掌处传来的疼痛,还要尽量模仿唐盏的声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前一夜,她以为自己就要葬身在这危机四伏的苍淼山上,却没想到客房之下别有洞天。她在密道之中跌入热泉,意外发现那泉水竟有疗伤驱毒功效。虽然剧毒未散尽,但她行走已无大碍。为防止被人察觉不在屋中,她身子刚有起色就离开了热泉,沿着密道一路行走,发现了墙壁上各种各样露骨的情诗,而这密道的终点竟然正是唐盏的卧房。这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也让她开始怀疑这地下密道也许是唐盏与人幽会之所。说不定曾经有什么人就被安排居住在秦擅如今下榻的客房之中。而那个人,一定就是唐盏的情人。她本无意涉猎卧龙帮的秘辛八卦,谁知道这些桃色秘闻却像是长了腿儿一样地奔向了她。什么唐盏的私生子啊,什么身份玄妙的刘公子啊,什么写满了情诗的密道啊……这西南第一大帮的帮主姑娘的私生活到底是有多混乱啊?

      “属下的意思是,虽然没人见过这位尹玉星公子长大的样子,但尹家四围的邻居可都认识这位梁夫人。属下特找来了与尹家做了三十年邻居的王一。如果这位王一能确定咱们这住的这位尹夫人就是真正的梁氏,那么属下保证不再对尹公子再做怀疑,并会谨遵老帮主遗命尽快协助帮主操办婚事。”

      蒋玉程道:“哎呀,邱老弟,你这也未免有点……尹公子的身份在比武之前明明就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如今重查,似乎对尹公子不甚尊重啊。”

      “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炼。如果心中没鬼,尹公子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邱牧寒望着秦擅的目光阴冷的如同寒夜里的风,而此时,云惜错复杂的目光也穿过了屏风,定格在秦擅荣辱不惊的面容上。这是个该为他紧张的时刻,可为什么她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只知道,他要娶知州大人的千金了……

      “帮主,您意下如何?”邱牧寒问了一次,屏风后面没有人应声。蒋玉程又追问一了一句。

      云惜错知道这事不能答应,应了的话秦擅多半是要露馅了。可是,她又实在没有理由不答应。她转念一想,如今她是一帮之主,有决定人生死的大权。即使秦擅露馅了,到时候她也可以尽量保住他与凌舞秋的性命。此念一动,她便应允了。

      那个叫王一的市井小民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入了军机厅。他五十多岁,身形矮小,五官紧密而窄小,看人都不敢正眼一瞧,有些畏畏缩缩。“拜……拜见唐大帮主……”他磕磕巴巴地说着话,下意识地搓着手。

      “尹老夫人”在他之后被请了上来,两人一个脚前一个脚后。凌舞秋的老太太妆容已经出神入化,自然不会有什么破绽。他驮着个背悠然地走了进来,凌厉的双眸仿若不经意地望了秦擅一眼。两人对视之间,似乎已经交换了无数信息。

      空气如凝结之冰,透着瘆人的凉气。邱牧寒冷笑道:“王一,快来认认你的老邻居。你倒是说说,你身后的这位可是尹老三的发妻梁氏?”

      王一缓缓转身,眼珠子滚了滚,似乎有些困惑。

      邱牧寒笑的更冷,“怎么?王一,这个老太太你根本不认识吧?”

      王一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凑近了凌舞秋,逼视着他,似乎要将他的整张脸整个人都打量的清清楚楚。

      邱牧寒嘲讽道:“多少年的老邻居了,要认个人还这么难么?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快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语毕,他凶狠的目光突然扫向秦擅。后者面无表情,应对裕如。他自然看不到秦擅搭在小金鱼背后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而这番情景也只有坐在屏风之后的云惜错看得清清楚楚。

      “王一,这到底是不是你认识的梁氏?”云惜错发话了。

      王一转回身来,恭恭敬敬地说:“不……不……”

      邱牧寒哈哈大笑,好像是把积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终于搬开了,“帮主,快将这对母子绑走。他们假扮平民前来打擂开一举夺魁,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一定是想渗透进咱们卧龙帮的奸细!他们的身后一定……”

      邱护法话没说完,憋的脸通红的王一连忙摆手,“不……不是的邱……邱护法,小的的意思是……是说……”

      邱牧寒一皱眉,“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这不是梁氏么?”

      “小的想说……不可能……不是梁氏。这都邻邻居居……这么……这么多年了……”

      “你!”邱牧寒暴跳如雷,“好你个王一,你竟敢戏弄本护法!”他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王一应声倒地,一颗牙脆生生地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嘴角鲜血直流。

      云惜错霍然起身,冷冷道:“邱护法,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本帮主不想再看这些闹剧了。”

      “帮主留步!”邱牧寒大喊,“这个王一虽然是个结巴,竟然油嘴滑舌,他的话不可信!属下还找来了尹家猪肉脯对面的刘大壮、尹家后门外住着的黄大户父子、给尹家当过护院的孙武师。请帮主允准让这些人一起来认认这个尹老夫人。要是他们都说是,那属下就心服口服!”

      好你个邱牧寒,你还没完没了了你?等老子重新穿上官服再把你拉到衙门里好好暴打一顿!凌舞秋心底一阵发怵,厚厚的衣衫底下,后背早已积满了冷汗。大哥,你现在是不是跟你的美娇妻如胶似漆呢?你倒是来看看给我派的好差事把我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啊?还说什么到了我们两个独当一面的时候了,我看你就是推卸责任!凌舞秋的内心独白犹如翻江倒海,一发不可收拾。就在他心中对兄长凌风弦埋怨不止的时候,几个人把他给团团围住了。他们就是邱牧寒口中所说的刘大壮、黄大户父子、孙武师。这几个人一边看他,一边交头接耳。他倒是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心想着就算被认出来了也无所谓,大不了鱼死网破,到时候兄弟二人杀出一条血路,未必下不了这苍淼山。只是……可惜了他在跃州的苦心经营的生意了……

      “你们来说说,这位老妇到底是不是梁氏?”邱牧寒的耐性就要用光了,却还是压着性子充满期望地问道。

      “是啊。”刘大壮猛地点头。他这么一说,倒是凌舞秋和秦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人不是睁眼说瞎话么?难道说……

      “就是尹老夫人啊。”黄大户父子异口同声。

      孙武师拍着胸脯说:“这位就是尹老夫人。要说尹老夫人啊,那可是位乐善好施的大好人呢……”

      凌舞秋和秦擅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豁然开朗。看来大哥早就做好安排了,是他们自己多虑了。

      云惜错“哼”了一声,蒋玉程连忙上前一步道:“帮主,您也不要责怪牧寒,他不过是力求慎重,为帮主负责,为咱们卧龙帮负责。既然尹公子母子身份不假,那咱们就全帮协力为帮主操持婚事就是。你说是不是啊,牧寒?”他给邱牧寒使了个眼色。

      眼看着蒋玉程给自己了一个台阶下,脸色铁青的邱牧寒压下满心愤怒,“嗯”了一声。

      “随便你们吧。”云惜错语气中颇有不满,语毕便飘然离去。踏出军机厅的大门,她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实在凶险,秦擅能躲过这次危机,她自然倍感欣慰。

      “烦请帮主留步。”

      缪沧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惜错一转身,“军师有何事?”

      缪沧桐差身边小童将一个锦盒交给了云惜错身边的丫鬟,“帮主,属下听闻帮主身体不适,就特地派人准备了帮主最爱吃的小点,亲帮主笑纳。”

      “军师有心了。”

      回到甘雨阁,云惜错直入卧房,并命所有下人不得打扰。屋门一闭,她倒卧床榻上,紧捂着胸口。她只等入夜时分再偷偷潜入密道,用热泉疗伤。休息了少顷,桌案上摆着的锦盒引起了她的兴趣。打开盒子,精致秀雅的点心整齐排列着,浓浓的杏果香气扑鼻而来。她饿了,却一点也不想吃。缪沧桐送的东西总让她觉得有些古怪。他这个人,无论说话、做事,无论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还是一抬眸一挥手,都散发着深入骨髓的寒气。她昨夜失手中了他一掌,就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全身从里到外都是寒冷之气的男人——她的那十二年未见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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