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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盛大:部分真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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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還是定了,就在一月最末尾的那一天。
我是無所謂什麽太多煩瑣的事。做新娘對於我來說,只是從大學單身宿舍搬到塔矢亮的公寓而已。倒是發請貼給人時,無一例外都收收到了訝意的目光。
“嫁給——塔矢亮?我說阿拂呀,你哪裏找來的金龜婿??啊啊啊~早知道回一趟老家都能找到這麽好條件的相親對象,我也該回家一趟不是嘛~!”
萊萊捏著請貼大呼小叫,忽而又是轉過頭狡黠地看著我,眼睛裏卻沒有真正的笑意:
“會不會太快?”
“不會啊,從今天到婚期還有20多天。”搖頭。事實上我和塔矢應該還只是定婚而已。他結婚前還要做一點棋院上的事,至少我看著媒體滿天滿地宣揚的“棋壇貴公子宣布退出”的消息,就已經知道那麽一點點了。
“阿拂……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萊萊憂慮地看著我。我知道她——在懷疑我的沖動。
“知道啊……不就是結婚而已嘛。”點頭,我想到塔矢留給我的手機號碼,似乎是專門爲了我新買的。
“這不是過家家!小姐,你要考慮清楚。”
“……我有什麽考慮不周的嗎?”
靜默很久之後,我還是笑著,緩慢卻清晰地回答。萊萊定定地看著我,忽然間是伸長了手臂緊緊抱住了我,半長的頭發搔著我的脖子,帶著微微的癢意和淡淡的香氣:“……不許後悔!否則,就算是那個帥到沒天理的塔矢亮,我也不會原諒他的!”
“不後悔。”我說,回抱了她。只覺得這樣子抱著,真是再溫暖不過。
20天並不難熬,期間我也沒有什麽太大的麻煩。我和他都有默契,關於婚事的事情都是低調和半保密的狀態。我銷了假,照常上課照常工作,而他則是忙著和棋院解釋以及召開記者會、媒體見面會。偶爾,我會買一點圍棋雜志看看他的進展,他的最新狀態——雖然他是給我買了手機,可事實上是一次也沒有和我聯係過。
像我們這樣的未婚“夫妻”真是少見吧?我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但一時還是覺得有點淡淡的愁緒罷了。
有幾次想著要不要幹脆是給他發條短消息也好呢……每每想著輸入什麽文字,怎麽開頭,或者已經是輸入了一句“你好嗎”就——就忍不住還是全部按了刪除鍵了。我發現我似乎沒有什麽立場和語言來和他問候,跟他說話。即使已經開始挂著一個未婚妻的頭銜,我依然是明白自己和他的距離何止一點點。
塔矢亮退出前還是免不了幾場告別戰。我想應該是他盛情難卻,或者應該是還有更多人一直把他視爲對手。看著圍棋雜志上介紹的圍棋戰局,他的勝負場一直持平。我不知道認識他以前是怎樣,也不知道他如今的狀態究竟算好還是不好……當然,我連圍棋是什麽都不怎麽了解。看著雜志上時不時出現的專業名詞,我常常是沒研究到一半就丟下了。
有的時候一個人出去,不知不覺間就坐了車到了日本棋院那附近。因爲我知道——或者說是我偶然之間的發現,塔矢亮似乎很喜歡在棋院附近的一家拉面館裏吃午飯。可我想我還是有一點不太理解,爲什麽有好幾次我都看見,那個看起來不像是真正喜歡吃拉面的他,總是在某個靠窗的位置上靜靜坐著,而對面卻空留著一個座位。
塔矢亮……心裏在想什麽呢?
我不敢想太多。可我還是很畏懼地發現,我正開始慢慢沈浸在對塔矢亮的好奇心與關注裏,有一點無奈的轉回不身來。
…………
“滴滴滴~滴滴滴~”
小鬧鍾歡快地叫了起來,整個床頭櫃都開始跟著震動。手伸出被子,東摸西抓了好一陣,總算是摸到了那滴滴滴胡亂跳動的玩意,我沒好氣地將它——狠狠——摔了出去——
“阿拂!怎麽還在睡呀!再不起來就來不及化妝了啊!!”被鬧鍾撞地驚動,樓下室友踢踏踢踏的拖鞋聲跟著響了起來,敲門聲又開始鬧個不停。
“嗚……化什麽妝……煩死了……”我把頭埋進枕頭裏,被強制吵醒的起床氣開始發作。
“大小姐,有你這樣的麽!——你今天結婚、結婚啦!!”
門要被那丫頭敲爛了……掙紮了好半天,我還是不情不願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抓了抓亂成一團的頭發拉開了門,沒好氣地沖著那沒來得及放下手的女人吼出聲:“好啦!婚禮開始的時間是十點、十點!你看看,現在才幾點啊……”
“天啊,有你這樣的新娘嘛!人家結婚的時候都緊張得連覺也睡不好……你倒好啊,睡得像死豬,叫都叫不起來麽!真不知道塔矢看上你哪裏了……”
“绫源柚木香!今天是你結婚還是我結婚?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你!!”
“诶诶诶,表情好看一點啦!惡狠狠的幹什麽!……去,去洗臉梳頭,一會我給你上妝……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會嚇死人的啦!”
“……我當初怎麽就想著和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合租房子的……”咕哝了一句,我抓抓從剛開始就癢得不行的頭發,決定先洗個頭好了。
“叮咚~”
灑花還開著,頭發上流瀉下來的香波泡泡迷糊了我的眼。而偏偏這個時候門鈴卻響了:
“柚木香,開門去啦!”
沒人應。我皺著眉頭對著外面高聲喊了一句請等等,用大毛巾草草把頭發一包,半身濕漉漉地走到玄關開門。
“呃……”
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竟是本該在教堂等待我的塔矢亮。
“有事?”我讓開,他亦是利落地換了鞋進了屋。他今天穿著純黑的西裝,領帶打得筆挺正統。墨綠色的發垂著,他的眼還是那麽清澈透明。而我,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半,一只手還扶著包頭發的毛巾:“教堂那邊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他盯著我,直到驚覺我的衣衫濕到已經緊緊貼在身上。扭過了頭,他的聲音很輕:“我來接你。”
“好,那你還得多等一會了。”我說著放開扶住毛巾的手,金色的中長發從毛巾裏傾瀉而出。
萊萊那個死女人,怎麽非要我去染發……更可惡的是染了之後一個星期都不能洗!
“進——進藤?”
塔矢亮一眼掃到,頓時是猛地轉回身,瞪直了眼死死看住了我:“你……”
“啊?”忙著擦頭發的我沒多注意他語氣裏的意思:“你說什麽?”
“你……染發了……”
“對啊,有什麽問題麽?”
“……沒有。”
很久之後,客廳裏只剩了我擦幹頭發的聲音。柚木香不知道哪裏去了,不過我想她應該是跑到婚紗店拿化妝盒吧。
“我以前……有一位朋友,和你一樣,挑染著金發。”
他忽然出聲,澀澀的感覺倒是令我禁不住停止了動作。擡頭,我看著他垂著頭,似乎根本不想面對著我:“那……”
而——這一刹,我忽然想到了什麽。
可那種第六感一般的神秘觸覺不過一瞬。後來再回想起來,自然是都變得模糊不清。
“他……他不在了。”塔矢亮輕輕說著話,手握成拳,松了又緊。
那時,我很想問,“他不在”究竟是什麽涵義。可看著塔矢亮一瞬間憔悴的臉,我開不了口。
…………
“塔矢亮先生,你願意做進藤拂小姐合法的丈夫,從今天開始,不論貧窮,富有,健康還是疾病都不能將你們分開嗎?”
“我願意。”
“進藤拂小姐,你願意做塔矢亮先生合法的妻子,從今天開始,不論貧窮,富有,健康還是疾病都不能將你們分開嗎?”
“我願意。”
誓言結束。
閃光燈跟著迅速開拍,我看著眼前這個人,這個一度讓我有少年感覺的……男人。
他靜靜回看著我,眼神間平靜如死水一潭。所有的喜也好怒也好哀也好樂也好,仿佛是要從此刻開始,就將被他永遠消弭。
背後有媒體在大聲報道“曾經陷入禁忌之戀的棋壇貴公子塔矢亮,今日得以新娶美嬌娘”。
牧師念著什麽我沒有聽清,我只看見他拿出戒指,與我交換。
而後,卻是在一片歡喜戲谑的聲音裏,親吻了我的面頰。
轉身,我們站得筆直向底下無數台閃光燈微笑。我似乎在長槍短炮裏看見我穿著雪白曳地的美麗婚紗,金色的發順著耳朵垂在胸前;而他是深黑色的西裝墨綠色的發溫柔靠緊著他的新娘。忽然間我抱緊了手裏那一大捧漂亮鮮豔的捧花,涼涼的感覺從心底一絲絲抽拔。挽著他胳膊的那只手沒有感受到一點溫暖,四周在這一瞬間變得極冷。
“請問……請問……請問……”
記者擁擠著,推開保安的防護向我們奔來。塔矢亮仍是笑,不慌不忙地應付自如。而我光是維持著笑容就已經覺得無比疲倦,那一種絲絲入扣的蒼白緩慢揪著我的心,沒有想到我的處境是如此的困窘……以至於我沒有看清楚站在自己的身邊的那個人,此時此刻他的臉色有點怪異的灰敗。
“你去休息吧。”
我僵著臉腳步踉跄,但耳朵邊那個溫和的聲音還是聽明白了。
墨綠色滑過我的臉。他的唇角揚著一點一點的倦怠,一點一點的寬容。
點頭,我轉身,和陪伴我的萊萊預備離開。幾個擠到我背後的記者冷不丁大聲開口,一時間他的問話聲,竟然是蓋過了全場其他的雜音。
“塔矢先生!關於您和您的父親失和的傳聞是真的嗎?”
“聽說您父親最近搬到了鄉下,而母親還留在東京。這是不是一種明確的反對表示?”
“是否和新娘的突然出現以及您的突然決定退出有關?”
“新娘的名字也是進藤,請問這是不是塔矢先生您對已逝的進藤光先生的懷念?”
“塔矢先生,請回答我們!”
頭無法挪動。我看著塔矢亮一刹那面如死灰的臉,心跳如鼓。
耳邊一切聲音都褪去又回來,我似乎……知道了什麽,又什麽也不太清晰。
“我們走了!”
萊萊拉緊了我。
…………
婚禮後的晚宴我已不想出席。躲在賓館裏我讓萊萊和柚木香幫我卸妝,望著天花板時,我突然發現這場婚禮裏只有我和塔矢亮的出席。
“柚木香,你確定沒有看見我爸媽來?”
“耶,真是……不會吧??萊萊你再去查看看簽到的客人名單……”
“……別說啦……塔矢亮那邊也沒有其他親戚來……阿拂……你早點休息吧。”
我扶著額頭躺下床鋪,不再說話。
今天早上起來的太早了,我覺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