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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点姻缘 ...

  •   月色如霜,清辉如水,静静洒在青竹院内,泛出银白的光华。丰宜立在翠竹旁,低叹:“早听你说姑娘性情变了许多,没想到竟是如此寡言。”
      月影扶住一竿细竹,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上面几不可见的划痕,“自她知道了身世,就变成这个样子。姨娘自知时日无多,也逼她逼得急,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
      “你也不开解开解她,或是劝劝姨娘。”
      “姨娘是灯枯油干之人,我怎好拦着。姑娘倒是开解了,大半时候是我在说她在听。我又不太会说话……以前她常抱怨白天要跟姐妹习字练琴,晚上还要习武,觉都睡不足。如今夜里没人逼她练功了,可她却常常跑到姨娘的院子里,一坐就是半夜。”

      月色穿过竹叶,落在丰宜身上,他穿一身月白山水楼台圆领袍,身姿修长,玉树临风。
      “姑娘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笑。每次见面,她总会开心地说,太好了,不必读书写字了。那时候镜叔看着我们十几个人练功,她每次都能找到借口在树荫下偷懒。”想起以前,丰宜沉稳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温柔,“那时候我们很盼着你们来,给我们带好吃的点心和新鲜的玩意。”

      该是感谢多年战乱,还是感谢连年饥荒,万晋国向来不缺孤儿。每年镜叔都会借云游四方的机会带回一些资质好的孩童来。那些孩童就养在落枫山后山的惜福院。
      丰姨娘每年都会到观枫寺礼佛,杨怀瑜与月影也跟着去。
      丰宜被镜叔自黔南带回来时已经十岁,早就错过学武的最好机会了。可他硬是不甘落后,经常趁着别人休息的时候偷偷练功。
      有次,他躲在山洞里偷着练“飞鹤展翅”,不晓得为什么竟然晕了过去。醒来后的第一眼就是,杨怀瑜哭得红肿的眼睛和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
      他想起来自己的妹妹,他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嘤嘤地哭。

      那年,黔南的冬天格外冷,爹娘早就离家不知到哪里去了。十岁的他带着六岁的妹妹生活,终于有一天,家里既无米面又没了柴草,他背着妹妹走了好几个村子连半粒米都没讨到。妹妹又冷又饿睡着了,他将家里唯一一床破棉被盖在妹妹身上,独自进了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说只要他跪下磕三个响头就能得到一个包子,他毫不迟疑地跪了。少爷却反悔了,不但没给他包子,反而拳打脚踢把他痛揍了一顿。他脸上带着血,眼睛肿得快睁不开了,挣扎着在城里转了半天才捡到小半个沾着泥水的烧饼。他欣喜若狂,飞奔回家,可他的妹妹躺在土炕上,浑身冰凉。
      他抱着妹妹瘦骨嶙峋的身子哭倒在地,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救了他的命。镜叔买了一副棺木,帮他料理了妹妹的后事,他跟着镜叔来到了落枫山。

      所以,当他自昏迷中醒来看到杨怀瑜眼泪的那刻,他暗暗发誓,要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爱护。

      杨怀瑜在落枫山住了半个月,白天在寺里念经拜佛,夜里则在镜叔的帮助下调整内息。月影和丰宜每天陪着她。日子虽然清苦,可她很快乐,就好像不经意间,那些失去的岁月又回来了。
      期间月影带来一条消息,郾城知府孟兆年请求治理望江的折子被驳了,理由是内阁首辅韦昕认为天下始定,国库空虚,又加边境战乱,当务之急乃安养生息,不宜大兴土木。

      韦昕,时年二十三岁,内阁首辅,礼部尚书。其人文采风流,琴艺超绝,心思机敏,谋略深沉。最重要的是,他生了一副人人称羡的好皮相,深得皇上宠信,在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贪财如命。据说,他提拔官员,必定会按官职大小收取少则几千,多则十几万两银子的升迁费。

      “既然爱财,就豁上一笔银子喂饱他。”杨怀瑜淡淡地说,“若他狮子大开口,就让魏知县将他卖官索贿之事写个折子给老爷,另外准备两个无家累的御史。”
      月影点头,领命而去。
      杨怀瑜轻蹙了眉头,隐约觉得此事并非预想的那样简单。

      果然,没几日,月影沉着脸踏入了青竹院。
      消息有三:其一,杨重运与韦昕在早朝时发生了口角,皇上怒而退朝;其二,都察院一御史力谏皇上立案审查韦昕索贿之事,不惜以头撞金柱,至今昏迷不醒;其三,郾城孟家来下定的人到了京城。
      “孟家先后花了十几万两银子打点,韦昕收了银子却不松口……他卖官的事很多人都知道,皇上也不会没有耳闻,只是一力护着他。倒不如……”月影挥起右手,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杨怀瑜思量片刻,道:“他是朝廷重臣,即便侥幸得手,只怕你我的后半生就只能狼藉天涯逃避追捕了。此事倒也不急,若他不再横生是非就算了。实在不行,等明年春闱,万千学子汇聚京城,找人带着学子们上个万言书。”
      此时天已尽暗,月华如水,自枝枝叶叶的缝隙中流淌下来,一袭素衣的杨怀瑜隐在树影里,看不出面上的表情,只看到那双亮闪闪的黑眸,如月色下蜿蜒溪水反射的浮光万点,璀璨晶莹。
      “姑娘也学会谋算了。” 月影心中感叹,只听杨怀瑜又道:“帮我调查韦昕,我要他的所有消息,越详细越好。”
      月影点点头,想起一件事,“菊花会要开始了,听说往年韦昕都会去。”
      呵,菊花会?!一朝菊花开,满城脂粉香,原来不知不觉竟到秋天了。

      八月初八。
      韦昕准时于寅正起身,用过清淡可口的稀粥小菜,换上大红缀三寸小独科花的公服,镜子里的人眉目疏朗气度卓然,只肤色稍嫌苍白了些。
      打发走身边的下人,韦昕拉开抽屉,从暗格内取出个白玉盒,盒内清香绵长,竟是上好的胭脂。他伸手挑了豆粒大一块,在掌心晕开,淡淡地拍在腮边。
      苍白的肌肤顿时红润起来。
      韦昕满意地笑笑,出门坐上早已候着的轿子慢悠悠地向皇宫走去。

      早朝依然纠缠在疏通望江加筑水坝的问题上,满朝文武分成以杨重运与韦昕为首的两派,各说各的理,寸步不让。
      看着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朝臣,景德帝俊颜含笑,不见半丝恼意,待朝堂安静下来,随口问了句:“听说杨爱卿家中三位女公子,可曾许了人家?”
      杨重运一时摸不着头脑,晃了会神,才回:“启禀皇上,家中长女已与郾城知府孟兆年之子定亲,次女跟三女年纪尚幼并未婚配。”
      “既然如此,韦爱卿年纪不小,亦未成亲,朕作主,替两位爱卿结了此门亲事,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同德,替朕分忧。”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韦昕与杨重运向来水火不容,在朝廷上分庭抗礼,私下也极为敌视,甚少往来。如今皇上竟然在朝堂上为两家结亲,不知从此翁婿二人如何相处,百官又该何去何从。

      姜还是老的辣,静默之后杨重运立时反应过来,口呼万岁跪谢圣恩。韦昕却踌躇了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堂堂九五之尊,政事不理,却管起他的亲事。
      可,庙堂之上,众目睽睽,皇上金口玉言,便是他再不甘不愿,皇上也不可能改口。倒不如先成全他的面子,日后再做打算。一念至此,韦昕脸色稍霁,复挂上千年不变的优雅笑容。
      景德帝甚是欢愉,甫离开朝堂,便大笑出声,韦昕素来机灵狡猾,今日之事恐怕他也没有料到。难得见到他满脸怒色却不敢分辩的样子,还真令人开心。

      时值辰初,气候微凉,路旁的桂花树蓓蕾初绽,清幽的甜香令人神清气爽,景德帝不去御书房,改道前往丰华殿。
      月桂树下,一人负手而立,神情清冷,大红公服与米白的桂花辉映着极为夺目。
      景德帝挥手,身后跟随的宫人尽数退了下去。
      “爱卿可喜欢朕送你的生辰贺礼?”
      “皇上,微臣白天被公事缠累,精神不济,夜里恐怕无力应酬杨家千金。”韦昕不掩愤懑之意。
      身边躺着杨家女,还不如头顶悬一把青玉剑,让人来得放心省心开心。
      “杨家长女素有盛京第一姝的美誉,想必其余两女相貌也不差。”景德帝避而不答,顿了一下才低低道:“朕未定婚期,若你不愿,尽可以拖下去。”
      韦昕苦笑,拖延下去,怕拖不过两年,杨重运那老狐狸就会吃了他。又何况,拖得杨家姑娘年纪大了,岂不更怨恨他。思来想去,终是不妥,遂苦了脸道:“皇上,臣近日身体有恙,寝食难安,特告假五日,请陛下恩准。”
      皇上算计他,他也不能善罢甘休,亲事推不得,朝事总可以推了吧。
      景德帝知其心思,爽快地说了声“准”,顺手攀下一枝桂花握在手里,扬长而去。

      韦昕出了宫门,随从杜离迎上来,“大人,马车备好了,这就出发?”
      韦昕阴沉着脸,“唔”了一声。
      杜离不敢多话,忙扶着韦昕上了车。
      这日是韦昕二十四岁生辰,每年此时他都会到落枫山的别院住一夜,松懈一下在宦海里沉浮的心,顺便去观枫寺找净空和尚下几盘棋。
      如今得了假,更得要好好散散心。
      韦昕靠在雪青色靠垫上,脸色渐渐缓和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亮相了,有何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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