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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玲珑骰子安红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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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骰子安红豆
“老祖宗,玟回来了。”入宫述职既毕,圣上大喜,厚赏长平侯单玟金银钱帛,皇后娘娘加赏长平侯府太老太君宫缎珍玩、如意手杖者众,加赏长平侯妹单氏闺中女子各色宫衣头面,竟连做姑娘时随身所配玉佛珠串也赐了下去。
若说单侯一门使人眼红倒也未必。只因此门门衰祚薄,鲜有儿息,偏生每出情种,作甚么“愿得一心人,白头莫相离”的誓言,男子少娶权贵女,娇客不下世家门。是以此家以武立足,五世袭侯,代代领兵,官拜兵马大元帅,仍每每简在帝心,不蒙圣人猜忌,倒也百年安详。
“玟哥儿回来了?来,给高祖母瞧瞧瘦了没。南蛮子便是无理取闹,荒山秃嵴,也劳烦我儿舟车劳顿!瑛姐儿,把我的眼睛拿过来,也好好看看我的玟哥儿。”后院正堂,一位银发稀疏、皱纹满面、然精神矍铄的龙钟老太喜不自胜,拉着单玟之手,只是摩挲不止。
“老祖宗,哥哥总是惦念着您,好说给您高兴,南苗瘴地带来的老大虫草,顶顶好的上供给圣上偕中宫娘娘,余者最好的,不是大老远的给您献上来了么”说话的是一位尚未及笄的华服丽人,梳着简单飞天髻,淮南女子独有的桃花面,艳羡芙蕖,虽形容未足,仍可见日后之美。
“好,好,好!”太老太君安氏果然大喜,拍拍少女柔荑,拊掌大笑,连说三个“好”字。要说这安氏可不是寻常闺阁弱女,她便是长平侯单玟、少女单瑛之高祖母,与本朝太祖长平侯凑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伉俪,不爱红装爱武装,也曾征伐战场,打下荆楚往南大片江山,太祖笑言,得姊如此,自愿意供养一生。建国后太祖果然履诺,封“振国夫人”,俸禄视同太祖姊妹,至今五世同堂,百岁有余,是为人瑞。
单府以武起家,人口简单,主子少而少事,长者惠而慈爱,玟侯纯孝友妹,姑娘孝悌贤淑,端的是一家英秀。可惜不知哪家女儿有幸入了这家门,又有哪家少年得了姑娘的青眼。
“我儿十五守孝,十八出征,十年鏖战,荡平猃狁突厥,去岁至今又扫平南苗,今年堪堪而立。玟哥儿啊,高祖母知汝自幼便有主意,轻易撼动不得。老妪少年征战不休,四六才生你曾祖,五九始为祖母,八八得四世同堂,九九高龄得你,方五世同堂。活到今日,许是讨人嫌了,只盼你娶了妻生了子、瑛姐儿嫁了人在婆家立住脚,看到流失的孙儿,高祖母立时去见了你们高祖父也情愿呐!”
又是劝婚,老生常谈。转眼冬去春来,某日,老祖宗又提起婚事。
单玟不愿违逆高祖母好意,却又眼高于顶,不想娶些红粉骷髅,限制自由。不期然忆起一张温和笑脸,心下怫然,便以妹已及笄,不日便要许人出嫁为由,偕妹出游纵马。至郊野桃花繁茂处,兄妹勒马。
春风乍起,满树繁花洋洋洒洒,落英缤纷。单玟迎光看去,妹妹粉面桃腮柳眉杏眼,好不美丽,便笑道:“阿奴十五岁啦,及了笄连小字都有了,今日百花节,看上哪家儿郎只管说与我,哥哥自去给我妹提亲,任他是谁,谅他也不敢驳我的面子!”
单瑛只是不依,撷了一丛红豆,糯声叫道:“哥!人家到底是女子,哪有强取强嫁的道理?你再浑说,我便不理你,回了老祖宗,只说你欺负我!”
恰逢此时,陌上喧嚣,马上兄妹齐齐抬头看觑,但见一翩翩少年郎,朱帽簪花,走马踏春。春风拂面,那少年含笑扬鞭,侃侃而谈。
“竟然是他!”单玟面上罥起几分促狭,才要策马前往,捉弄一番,却为亲妹叫住。
扑的一声,竟是单瑛手中相思子坠地,此女粉颊酡红,双目迷离,无知无觉喃喃道:“哥哥有心,替阿奴问了这家公子可好?”
单玟万没有想到造化弄人至此,兄妹二人目光相似若斯。幸而此僚记得掩饰情绪,信马由缰仍至书生面前,天意使然。不料书生先一步拱手,言道:“小生苏州李安毅,见过侯爷。”
“客气什么?怀甫唤我字‘美仁’即可。果然来京无处可住,你我默契,又有缘分天成,不妨来我长平侯府小住几日,也好与我一叙别情。”一把将红豆枝子塞进李安毅怀里。
“无功不受禄,侯爷……”犹如抱着一捧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休得聒噪,我问你,你可有妻房妾室?”上来便审。
安毅苦笑:“孤雁一只,家中止一双姨娘守节,安毅弱冠,如何娶妻?”
“大善!我有一妹,德容出众,性行淑均,若嫁与你,你可愿意?”
“岂敢高攀……”
“啰啰嗦嗦!敢与不敢?”
“……”如何不敢?可我和你妹素昧平生……
“既如此,便随我过府,与我兄妹高祖母掌掌眼!”纵马便走。
留下安毅与单瑛大眼瞪小眼。单瑛管家日久,落落大方,见了陌生男子也不慌乱,举袖将颜面一挡,坦然道:“家兄好客,公子想是进了家兄眼,若有得罪,奴家愿代道歉,并补偿一二。”
安毅仍是见到了单瑛桃花面,心中触动,不亚于昔日初见单玟。他本惫懒,一生唯两大愿,一是得一功名,不拘高下,免了徭役税赋,不必见人即跪;二是娶一美貌娇妻,不拘门第,但求性格好、不似江上蒲草,夫妻两人行遍天下,寄情山水,岂不快哉?
匆匆解下腰间和田玉,朗声笑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单瑛怎敢伸手相接?偏此时单玟折返,接过玉佩,指指安毅手中红豆,开怀道:“正巧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