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慕]同归》風雨如晦

2、第 2 章

　　羽人非獍一直无暇去面对一个问题，他究竟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药师过后，起初身边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安慰他、开导他，再后来也慢慢觉出他的不同来，欣慰于他的改变。事实上，一个人的生命被强行扭转的过程太过突兀，心口的血肉被生生剜下，甚至一下子还觉不出痛楚。这份钝感又被不自觉地无限延伸，戡魔一战中荒神刀贯穿他的胸膛，绝仙谷里他亲手砍下自己的左臂，恨不逢的鞭子一记一记落在他的身上，如果这一些都可以称之为苦难，那么他早已不再将之视为煎熬了。

　　落下孤灯的漫漫长夜，羽人非獍孤身站在亭外，北风呼啸，纷飞的大雪迎面而来。他知晓这个世上还有他应该去做的事情，还有他想要保护的人，是故他还在此地。然而，他从未意识到天地间可以静得连一丝色彩都无存，一个人的身躯可以就这样被风雪全然吹彻。

　　他早已不是那个在极度的惶恐中躲避追杀的孩童，可是在那一夜，他仿佛看到了最初来到落下孤灯的自己……

　　虚虚实实，无无有有，在慕少艾回应了他的拥抱之后，本已返无的所有都荡然不存了。

　　过往之日，这样纯然温存的慰藉，令羽人非獍得以卸下负担与自我束缚；而如今面对失而复得的眼前之人，温存依旧，却是无数惊惶不安的心绪一并涌上来，夹杂着种种患得患失的念头。当日得知慕少艾死讯之时，是迫使自我压制住一切的沉默，此时此刻将他拥入怀中之后，如此真实的存在，将他的意念几乎逼向完全相反的边限。

　　慕少艾隐约触及到这份情绪，手掌抚过他的后背，指尖仿佛能触及绷带下一道道皮肉翻卷的轮廓，他心情复杂地把羽人非獍略推开一些，“还以为这回你总能让我这个老人家省心一点……是安怎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羽人非獍摇头，“无妨，不过卷入了一些事情。”说罢便询问起恨不逢和姥无艳之事。

　　“有药师我在自然是都解决了。”慕少艾将后续说与他听，然后略带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意味再开口，“羽仔，说起来——”

　　羽人非獍觉得气氛忽而有些诡异，似乎也不好拂了他意。

　　“其实我觉得，”慕少艾自顾自说下去，“姥姑娘也真是不错。”

　　“慕少艾！”再没比这种情况更教他头疼，西风小妹之后，现在又给他找到了新的话柄，真正麻烦。

　　“欸呀呀，我知晓你对伊的心意，连你的手也……”慕少艾顿了顿，随即宽慰道，“不过不必担心，你的断臂我已托人寻到，待你好些就帮你接回去。”

　　羽人非獍只是默然，过了许久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其实是否接回去并不要紧。”

　　“羽仔你这话……”话未说完，慕少艾心头已是一凛，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拆绷带，羽人非獍心知横竖瞒不住，也只好由他去。

　　慕少艾看了许久方把绷带裹回去，抬起头来重新看着他。

　　“天泣是双刃，断臂的同时会削下一块骨片。所以——”这句话他向很多人都解释过，却从未如此次说得这般艰难。

　　慕少艾侧过头，已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羽人非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姥无艳是个很不幸的人，而我欠伊一条命，更欠伊一个永远不可能给的答案。”

　　“我不是想问你这个。”慕少艾摇了摇头。

　　羽人非獍兀自说下去，“此事是我甘愿，很多东西我无法还清。”他将掌心覆上慕少艾冰凉的手背，“只是确实无妨……至此才知，羽人非獍这一生得到的眷顾，已然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