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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裁歌后编(肆) ...

  •   裁歌后编(肆)

      手中的信纸被冷汗黏湿,我将信件翻过去。不同于以往田螺小姐干净整齐的风格,这封信被揉得很旧,而且封口的红蜡也褪了多半。
      虽然字迹仍然是田螺小姐的,我却不敢完全相信。一直以来,田螺小姐都是这个糊口艰难的家庭里经济和精神的顶梁柱。这一次她辗转寄到我手中的消息,却不再是以往一般对于我所见的人与事物的毒舌嘲讽。
      这一次,田螺小姐用十分轻描淡写的语气,写下了近乎是改变整个京都,不对还有江户,或者说是可以改变整个国家的言论。

      【来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家伙身上,怎么样?】
      【你也看见了吧,这样的世界,早就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那么就毁灭吧。】
      【连同大江户青少年健全法案一起。】

      这惊天破地的最后一句话着实是轻描淡写的,平淡得如同那言辞本该就在那里一样,除此以外哪里都去不了。若是这话出自别人口中,我只会笑他比我还像个神经病。可寄信来的却是田螺小姐,因此除却考虑田螺小姐的脑子什么时候被想要吞掉世界和大江户青少年健全法案的田螺吞了以外,还要考虑一下田螺小姐是不是萝莉控这个对我来说攸关节操的问题。
      毕竟田螺小姐的言辞实在可疑。到底她绝对不会辜负的是我呢,还是萝莉呢。我尽力从被涂得像个墨点的字迹里分辨,那掩埋在重重假象下的,到底是萝莉呢,还是萝莉呢。最后我终于看清,萝莉那两个字就是在那里的,田螺小姐的槽点就是在那里的,只是有人顾及着田螺小姐的形象,改掉了而已。
      少主啊,您要是想对我出手,七年前就可以了嘛。那会儿人家还是真萝莉,现在人家都成了萝莉里的残花败柳了呀。虽说对十四岁以下的妹子出手是违法的,但是没关系,我不会举报您的呀。
      不对,少主还没说他就是那个田螺小姐。就算我能从他的字迹里认出个大概,也绝对不能交代。透野说了,男人就是喜欢女人装傻,装得越傻男人就越喜欢。我一直认为此话是真理,不然实在不能解释五阿哥为什么不喜欢知画反而喜欢小燕子。

      我下意识的只吸收了她的话的前半部分。
      全话是这样的。
      “男人就是喜欢会装傻又身体成熟的女人。”
      身体不成熟不是光吃木瓜就能做到的。所以我只好装傻。虽然在少主面前,我不装也傻。
      只是装傻的重点,是装,不是说真傻。
      看着另一封放置在桌上的留言笺,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真傻的吧。

      那是透野的娟秀笔迹。在她笔下描述的我,一直以来便是神灵赐予她的孩子。她曾经在深冬腊月,用旧粉色的襁褓将我拥入怀里,冒着风雪等在长州去往京都的火车站处。然而却在那里,被剥夺了作为一个母亲的抚养权。
      我被另一个女人带走,那个女人优雅而恶德。在透野的笔下,她成了窥觊宝物的毒蛇,从母亲怀中夺走稚子的夜叉。透野说她不得不躲在暗处看着我被那个女人虐待着长大。看着我受着饿,她便会流泪;看着我受着累,她便会向神明祈祷我平安。直到现在,我回来了,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她不得不离开,回去长州某个寺庙中还愿。但是我不必担心,她早已嘱托了茶屋女主人照看我。不过几日她便能回来,在那之后,她就会携着我的手带我回到安缓的日常。

      彼时正是午后四时。我翻着信,等着客厅里传来钟表熟悉的卡壳,亦等着卧室里传来的母亲呼痛的□□。然后我便该跳下安睡了一日的藤条椅,赤脚踩在透窗而入的暮夕暖光上,踩在冰凉的瓷砖地上熬药或是炖粥。
      我等了很久,才意识到我现下是在透野家里。这里没有会卡壳的钟表,亦没有需要我照看我母亲。我无需辛苦,无需疲惫,只需等着这个屋子的主人。她在攘夷浪士到处寻找久坂之时,将我一个留在这里,她说要我等着她回家。
      透野的话哪里是真哪里是假,我分不清。正如同母亲的话中哪里是真哪里是假,我分不清一样。她们一同为我构建出一个没有真实血肉的世界,我在里面活着,像只被烛火吸引的飞蛾一般,一旦触摸到光的边界,就会被灼烧为灰。

      吹流的灯光垂在街边,盏口般圆,星子般亮,如同流淌而过映着夜景的水。灯红酒绿里倒映着女子金色发钗与乌木梳,铅粉妆点的雪白脸庞一侧一笑,恍惚间似与透野一模一样。
      她为客人斟酒,手指如花托一般捧着瓷白酒瓶。间或挽起垂下的鸦黑发丝,叮嘱跪坐在一边弹琴的小侍女换曲。见我拉开纸门,她也只是风情的笑,弧度恰好令我心中发凉。
      鲜少有艺伎会换房间的,更何况是透野那样的级别。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熟客和熟客的秘密,因此茶屋多会固定下一个房间。就是艺伎不在了,专属的房间也会空一段日子才有新人进来。而透野应当只是请假,她的房间却马上换了个新主人。就连布置装饰也被清洗一新,似乎完全抹消了透野存在的一切踪迹。
      房里的艺伎挂着笑容,口唇开开合合,我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空白感飘荡在身周,瞬间凝固成真实狠狠砸下来。我觉得自己似乎离什么近了,但却还无法完全触及得到,也不想去触及。烛火的光就在那里,绕着温暖飞舞的翅膀不敢靠近,也不愿离开。

      回过头,身着白大褂的女人就站在那里,身上带着我熟悉的药品香气。她的胸前别着眸形胸针,交错着纯洁的银色与杂乱的彩色光晕,像只夜里游荡的猫一样亮着瞳孔盯着我看。
      她身后是侧着身子很亲密的靠着她的茶屋女主人。她上下抛着手机,链子上挂着的另一只眸子随着她抛起接住的动作,眨着眼一般的晃动。
      两个人都没有看我,却看着楼梯口举着刀的攘夷浪士们。死死盯着我的,却是站在那边的浪士,和胸针与挂链上闪烁的猫眼。

      “少装傻了,刀呢?”
      刀尖遥遥对准我,却不敢完全靠近。茶屋女主人就站在那里,一脸无所谓的抛着玩着她的手机链。传言说她背后也是有着什么攘夷组织在撑腰,也有许多人脉关系令这茶屋不被外人侵扰。
      然而那个组织近来却似乎有衰弱的征兆。也为此,这样明目张胆的闯入茶屋的浪士多了起来。似乎都在等着将对方分食一般,令人难以想象彼此间为抱持同一个理想的志士。
      在我接受的教育里,武士是一群有着高尚道德的死士。然而我眼里所见的,却是内斗、凶残与愚昧。我几乎再找不到理由去寻找什么被夸耀的武士道,也没有理由再沿着父亲的路走下去——毕竟,时代已经变了。被灰色的摩天大厦掩埋的浮光夸影里,不再遵循什么大义,人们也能活得很好。

      “久坂银瑞的刀根本不在他妻子手里!”
      这不可能。封在红木盒中的,是父亲的断刀与书信,一直被母亲珍惜的保存着。就连七年前,母亲最先惦记的也是那盒子。如果它不在她怀里,那我也无法想象它会在哪里。
      见我一脸迷茫,那群浪人也随之改变了责问的风向。

      “老板娘!那女人最后的通信对象可是你!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倚在女医生背后的茶屋女主人仍然无所谓的玩着她的手机链,像只游刃有余的猫一样踩着高空的钢丝上。女医生也是一张没什么变化的脸,似乎早就对那群混混一样的武士嘴脸厌倦了一般。
      我还记得少主当年面对那群恶鬼的模样。不知为何,隐约中,我觉得这两个女人的气度似乎与那个记忆中的影子重叠了。一样挡在我面前,一样睥睨的目光,一样倦怠的看着这个世界,似乎这舞台上演的是毁灭还是重生都与他无关了一样。

      真的想要毁灭么?还是说那就是编剧给他的台词而已啊。那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至、至少,不要连大江户青少年健全法案一起毁掉呀。没了那个,我会倒霉的呀。

      “啊啊,别这样啊。”女医生吸了口烟,慢悠悠的说:“这女孩可是我的病人。那可是光靠药物治不了的精神病呢,院里已经决定把她带回去了。想一起被带回去,就尽管闹。我不介意,反正空着的房间多得是。”
      她拍拍手,两个同样身着白大衣的男人出现在我身后,毫不客气的给我套上拘束服。
      “走吧。”
      她这样说道,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我的身体。

      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即将面临的到底是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裁歌后编(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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