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裁歌前编（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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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歌前编（伍）
恶鬼们擎着的火把坠落在地，熏红的烈焰蓦地撕开地上的油与肉，一副饥不择食的模样。灼肉烧骨的香气似乎同那黄昏里，街上缓缓弥漫开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一晚，炊烟下的锅子里还是躺着一模一样的夜宵。我见到黑烟烫灼他们的衣摆，火舌舔舐他们的皮肤，无数双脚还在火焰里煎熬的跳着狂乱的舞蹈。踢踏的踩着，又很快的换了一只脚。代替了离开身体的舌头在唱歌的，就是这样快速的舞步。晚一点，火焰就会从脚底烧到头顶，把整个人烧成一片血雾。
只有两个人安静的立在一边。踩着血，还那么悠哉。
一个是少主。那深紫色的修身衣服，只给我一角我都能认出。这里没有人再胆敢披着天人样式的衣服，也没有人敢穿象征皇室的深紫，更没有人把这两者结合起来，还敢穿着招摇过市。
另一个，我却不认得。那身深蓝色衣物，看着不像是和服，亦不像是短裳。
“蛾摩拉。”我听见少主略微发哑的声音：“你跟他走。”
吞下梗喉的哭泣声，我挪动身体一点点往外爬。快从床下爬出的时候，眼前多了一只手。那手我记的再清楚不过，连那上面粗糙的温暖都能忆起来，却唯独不敢伸手回握。那只等着我要帮我的掌心里印着的，似乎不是深深浅浅的血痕，而是零星几只哭泣的鬼魂。
残骸断肢里，隐约现出的是阴摩罗的脸，递碗男人的手，和窗外窃窃私语的声音。我想那大约是幻觉，不然我怎么可能在这些灵体的眼里手里声音里，看见少主最终连自己都毁灭掉的凄惨景象。
面前的手，五指纤长，微微伸开。像是邀请，却不知道去往何方。我试图从那里看出那把差一点插进他心口的刀被谁握着。却见到随着那手缓缓合拢，那袭紫衣倒下的身形和难以置信而睁大的碧绿色眼睛都攥成了掌心一缕青烟，缓缓飘散。
双手握着短刀。有谁哭泣着，拔出鲜血淋漓的刀刃。而后野兽一样的嘶喊，把刀片再度送回狰狞伤口的深处。
七年后，我仍然在询问，却无人能够解释。死亡的幻象和鬼魂的嚎啕被认为是我精神错乱的前兆。我再三解释它们就在那里，一边看着我们一边笑。耳里听到的却不是笑音，而是身边朋友或是谁人惊慌离席带倒桌椅的砸落声响和最终总是静寂后的余韵。
蓝衣的陌生人按照少主的吩咐将我带走。若是那时便知道一别七年才得见，怕是我也不会为了不曾握住他的手而后悔伤心。我记得的，只是那位名为河上的青年带我找到母亲后，母亲散乱的发髻和被佣人旧衣包裹的白皙脖颈，还有狠狠拍在我脸上的巴掌。
她一边落泪一边道歉。言语间无不是对于我令少主独自冒险的悔恨，发木的眼珠似乎昭示着她的世界已经沦陷绝望。我掉着眼泪，灵魂似乎却站在局外看着我的眼眶里面流出水迹。河上先生对母亲那仿佛恨不得他留下代替少主的言辞却并无不满，只是说，真是纯粹的声音啊。
那话语，即使是到了七年以后，我也仍然记得清楚。
河上先生说：“您心里的虚伪与怨毒，并不是最特别的一个。组成的歌曲，却比哪种恶德都显得华美啊。”
母亲楞在当场。她似乎认为那是这名蓝衣青年在发泄对她的不满。我却清楚的明白事实并非如她心中所想。
被他牵着手的我一抬头就能发现，墨镜遮掩下的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停留在我身上。
母亲放声大哭，尖利的声音在启明星升起前的晓晨里刺破一切沉寂。鸟雀和邻人家的狗都被惊起，随即便传来谁人的破口大骂。河上针对我的话语却成了解开母亲枷锁的钥匙，曾经身披华贵着物口吟精巧和诗的女人，脱下脚上粗糙的草鞋扔向骂声传来的方向。那边声音一顿，又马上拔高了八度。
而我呆愣的站在那里，听得惊起的人在谈论昨夜的躁动，远处一角冒出的滚滚黑烟，和街上状若疯狂的女人。当那个不停咒骂着母亲的人把拳头砸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才发现母亲已经不见了。
她把我独自留在了这里。
发生了什么呢。或者说，从哪里开始错了。
我试图寻找母亲的踪迹，却发现四周都是围观的人。他们看着我，指指点点。模糊不清的面目令我想起递碗男人的手和屋中火焰里跳舞的鬼，怕极了想逃的时候，脑后又是一下重击。
也许我回头了，因为我看到那人手里属于母亲的草鞋。但是我又觉得我应该没回头才对，因为我似乎是背对着他，才能仗着身子矮从人群里溜走。
河上先生早就不知身在何处。沿着记忆里寻来的路跑回去，随着风灌入耳中的，均是各色声音在用各种语气，笑着以昨天深夜里某处房子被烧作为谈资。他们当然不在意那个地方，是一个匆匆从他们身边跑过的小女孩的家。
而从他们的话语中，我得知如今这个新京都里，还有一只名为京都警察厅的家犬，在为天人看家守户。大概那就是少主独自留下要对付的恶狗，可我完全不懂为何他要留下，为何是他留下。
又是为何，初次见面的河上先生，会对我说那种话。
只是稍微没留心脚下，便被狠狠绊倒。一块早已和我的体温融合的沉重物体从袖中飞出，砸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僵硬在那里。
这把短匕是少主交予我，却约下“不会令我受伤”的证明；亦是我独自在家时，伴在身侧的武器。可我一次都没用过它，怕利器被养成只能用血浇灌的獠牙。
什么时候，那明亮光洁的刀刃，沾染了如此多的血迹？
简直，简直像是——
双手握着短刀。有谁哭泣着，拔出鲜血淋漓的刀刃。而后野兽一样的嘶喊，把刀片再度送回狰狞伤口的深处。
那袭紫衣倒下的身形，和难以置信而睁大的碧绿色眼睛。
被河上先生称赞的恶德。我没有握住的他的手。那印满血迹的手里握着的，难道不是鬼魂与幻象？还是说那手里握着的，是真实的现在，并非遥远的未来？
曾经是家的地方几乎空无一物。稻草与木板搭起的避难所早已焚化扬灰。烧不净的人骨，黑炭一样的头颅，支棱在一角摊在淡紫色的晨光下，映出浓重瑰丽的色泽。
被油脂血膏滋养的火焰早已将地面都灼焦。上面残存下的斑斑血迹，像是干涸在镜面一般渗着点点的光。最后一条深深的血痕如同绝望中苦苦支撑的手，痛苦而颤抖着延伸到再也不能继续下去的尽头。
有人说，那个浴血挥刀的人，真像是修罗。
有人说，修罗又怎样，还不是败在警察厅手下。
有人说，人都被拖到刑场去了，肯定活不了。
捂住袖子里藏着的短匕，直到此时，我才觉心惊。慌乱感轻轻提起我的心脏，将它放在一个难上难下的地方。血液不通，手指冰凉。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果我真的将刀刺入那个人的身体，如果他真的会死亡。
曾经相熟的邻人们在灰里扒来扒去，似乎还想找些没被火焚毁的东西。焦黑的人骨被踢到一边也无人在意。在一只被残存筋条肌肉覆盖的头颅滚到我脚下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兴奋的吵嚷——
“盒子！红木的盒子！”
身后传来女人熟悉的哭嚷。那个女人刚刚才与我分离，把我独自留在那里。现在又沿着路找回来，一瘸一拐的扑到盒子上，嚎啕尖叫着这是久坂家的东西！
有人试图把一滴眼泪都没掉的女人拉开去抢那盒子。母亲却抱着红木盒死也不肯动一步，身子牢牢的盖在盒子上，脚腕大概折了，扭曲的瘫在一旁。有人嘿了一声，说久坂家算个屁啊，然后又伸手去抢。抢不到就打她，拳头落在她纤弱的背上嘣嘣的响。
我走过去，颤抖的手从袖子里掏出短匕。那些人看到了上面的血，都停了手讷讷后退。
我听见自己和母亲一样的尖利哭音——
“告诉我！刑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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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蛾摩拉，你能不能认真点？”
侧对着我的女人微微嗔怪，艳丽的姿容透出一股娇羞的女儿态。乌发盘起，略垂几缕落在雪白的肩背，又被淡红的指甲轻轻勾着挽上发髻。她款款抬手为对面的发福男人倒酒，男人一饮而尽，又拿起漆盘里的饭碗吃得狼吞虎咽。
他一边嚼着饭粒，一边伸手去掐女人的脸，嘴里却说着——
“蛾摩拉也是有自己心事的大人了呢。”
女人脸一僵，抬起袖子捂嘴笑道——
“您开什么玩笑呢。小蛾才十二岁啊，真是的。小蛾也是，好好为大人弹琴啊。”
手里的拨子被汗水浸的发粘，尖锐的棱角轻轻拨着琴弦。我笑着对透野姐告歉。不是听不出她在暗示我离开，省的十二岁就成了知道男人的女人，只是还有话想问……穿着武士衣物的，不是COSER就是攘夷志士。比起相信二次元生物横行霸道，我倒是愿意相信大家还是活在三次元里的。
透野姐却一下子冷了脸。把我连人带琴一起踢出去之后坐回去一脸端庄大方。
听着旁边房间里嗯嗯啊啊的声音，我打开电视，调了静音。对着里面正好出现的脸和下面滚来滚去的WANTED发呆。
其实想问的话。也无非就是一句而已。因为我以为我会赶不上今天的新闻。但是看到少主还是那么精神的头顶“京都警察厅通告”脚踩“看到这个人就来报警”，我就安心了。
他的名字正好出现在屏幕里，下面还是WANTED在滚来滚去，看上去像是在撒娇。
连起来读的话就是这样的：
高杉晋助。WANTED。
我托着腮想，还真是贴切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裁歌前编（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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