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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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第二天早晨，还处在深度睡眠中的我就被一阵刺耳的闹钟铃声吵醒了，从被窝里钻出来，感到周围一片冰冷，快速穿起衣服，恨不得三条裤子并成一条套进来，缩手缩脚的跑到厨房拿出小锅，放上4只鸡蛋 ，又将昨晚泡好的黄豆放在豆浆机里打开电源。
将早餐的前奏工作都准备好了，才开始洗漱的过程，因为我要做早饭，要化妆，所以比杨冲早起四十五分钟，每天如此。
只不过今天我刚走进卫生间，就听到昨晚忘记关的手机狂响一阵。我赶忙回到卧室拿出来接听。闺蜜潇潇很少早晨打来电话，何况她上个月才刚领了结婚证，按说还处在新婚燕尔的阶段，我很疑惑她这个时间能有什么事。
手机接通后，我明显听到她带着哭过后的声音，她也是我们高中班里的同学，男朋友是从高一开始恋爱的，目前有十来年的时间了，他们异地4年，一直靠着毅力挺了过来，是让人听了他们的故事都会重新相信爱情的模范代表，上个月领证的时候，所有人都送来了祝福，我始终觉得他俩是一对爱情经典。
“我们俩离婚了。”潇潇的声音带着沙哑。
瞬间，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假的，骗我玩呢吧？快过年了，别搞这种愚人的游戏吧？”
“是真的。”潇潇的语气很认真，也很平静，似乎已经深思熟虑后的才通知别人一样。
“怎么会这样？”忽然间我感觉到周围都安静了，只剩下水龙头的水声哗哗的，对于他们两个，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其实我们俩自从毕业以后，总是忙于工作上的琐事，很久都没有好好交流了。因为彼此太熟悉了，觉得似乎已经没什么可以再交流的了，所以说起来也只能聊一些从前的事，逐渐的，我觉得我们俩似乎只能活在过去里。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女孩，他跟我说，我们从前刚恋爱的时候，我就像那个女孩似的……”潇潇的声音尽管波澜起伏，但似乎已经死心，更多的是一种讽刺而无奈的语气。
“他真是个混蛋！什么从前现在的，他就是找到了其他女孩，不想要你了，就拿出这种理由来敷衍你。如果不想在一起可以啊，为什么要到领过证以后？”我带着愤怒的吼着，想为好朋友鸣不平，可说完的一瞬间，我忽然想到，其实我和杨冲毕业的三年来，一直没有勇气领证，就这样过着，拖着。
毕业的第一年，我们经常聊着婚后的事，第二年就偶尔聊聊，到了第三年，似乎完全没了那种冲动。我和杨冲有多久没再憧憬过婚姻生活了，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
如此说来，我和杨冲的勇气，竟还不如潇潇和她的老公？不，已经是前任老公了。
一整天的心情似乎都被这种气氛感染了，潇潇和她前夫的事，让我的思维开始混沌。坐在公交车上，思绪早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直到杨冲的电话打来。
“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得陪一个客户。”他的语气多了几分习以为常。
而今天我却说不上来的失望，其实我很想找个人聊聊，确切的说是想和杨冲谈谈内心的想法，潇潇夫妻的事，确实让我心灰不已：“我想跟你说件事。”
“等我晚上回去再说吧，我们马上要开会，得挂了。”杨冲急匆匆的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说不出的落寞。
五
离春节越来越近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时时还能听到爆竹的声音，三三两两的孩子欢笑着穿着新衣，拿着手里的玩具跑过，我反而越来越觉得混沌。
买了一碗阳春面吃过，就在繁华的街道上晃着，每一口气都酝酿成了白雾，每一个橱窗里都陈设着奢华，我却觉得没意思。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冬天，当时我们才十八岁，那天早晨我带了自己做的油饼和粘稠的白粥坐着公车到杨冲家的小区门前等着他出来，希望给他个惊喜。那天正是寒假里，我冻得手脚冰凉，不时有雪花飘落，周末的缘故，整个小区鲜少有人出入。我站在小区门外的路灯下，不断跺脚来缓解寒冷。从七点钟一直等到接近九点，始终没有等到人。
我鼓起勇气上去敲门，那天是他妈妈开的门，看到我的样子，简直惊讶极了。我们俩虽然是早恋，可男孩的父母到底比女孩子的父母放心的多，他妈妈又是个温柔的女人，见到我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杨冲六点多钟就从家里离开了，不知去向。
我羞涩的把已经变成冰凉的油饼和粥放在他家里，然后一路小跑出来。
走在半路的时候，我看到杨冲垂头丧气的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小笼包和紫米粥。
“你去哪了？大清早的，你不都在楼下的广场打羽毛球么？我想给你送个早饭，给你个惊喜呢，结果……”杨冲当时气鼓鼓的，见到我就一肚子怨气，小笼包正是我爱吃的那家，他冻得鼻子通红，自行车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见到他的样子，我刚才的怨气全都消散了，瞬间变成一种感动，猛然抱紧他，暖暖的，心里都是甜蜜……
那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想来那么遥远，大学的几年，而后是工作的几年，这几年的生活，把原本那种单纯的快乐都磨平了。
杨冲现在只爱对着电脑，即使家里乱成团他也不管，每天他都很忙，忙着见客户，忙着赶设计，忙着玩游戏……
晚上几乎快睡着了，从前的老同学阿敏打来了电话。高中的同学里，除了杨冲和潇潇，也只剩阿敏还算有联系，其他人都像歌里唱的那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偶尔还能听到有人提到当年的某某某现在升官发财了，或者结婚生子了，只是唯独自己，还是那样活着。
“拾嘉，咱们春节前搞个同学聚会吧，你叫上杨冲，现在潇潇也离婚了，能坚持到底的，也只有你和杨冲这一对了。”阿敏的语气里还带着艳羡，可我却有口难言，我们是一路坚持过来了，可剩下的似乎只剩下彼此的疲惫。
“杨冲现在公司特别忙，未必有时间呢，我得问问他。”我多少有些打退堂鼓。
“嘉嘉，你可一定要来，我都安排好了，女生当中，我可就跟你和潇潇关系好，她刚离婚，来不来参加还难说，到时你不来，就没人陪我了。”阿敏撒娇着央求我同意。
她一向是个大小姐似的的娇气女人，我禁不住她的恳求，答应了下来。
接近零点的时候，杨冲才从外面回来了，喝的满脸通红，整个人摇摇晃晃。他不止一次是这样，他说男人在外面混不容易，尤其是做这一行，难免陪吃陪喝陪消遣。
潇潇曾经提醒我注意杨冲的行为，千万别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我也傻傻的关注了，可始终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其实我明白杨冲还是个规矩的人，他不会对不起我，我们之间的问题，似乎也不是这些，只是那种单纯美好的冲动，在平淡而辛苦的生活中逐渐湮没了。
后半夜睡意渐渐消散的时候，我睁着眼睛看着渐渐变白的天空，隔着白底金色碎花的窗帘。杨冲接连上了几次卫生间，大约是酒喝多了，躺回床上的动作稍重，几次都打消了我好容易才酝酿来的睡意。
“阿敏给我打电话了，想让咱们过两天一起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她说当年恋爱的，只剩咱们这一对了。”我轻轻碰了碰杨冲说道。
“算了吧，弄什么同学会，总之我不去，那些都是给现在混得出色的同学提供显摆的机会的。”杨冲睡意朦胧，不出我所料的拒绝了这次活动。
虽然早已经料到，可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失落，他自从工作之后，已经很少有时间陪我逛街。游玩和朋友聚会。即使他有工作上的烦心事，也更多的是投入到游戏中去缓解压力。渐渐的，杨冲原本那阳光灿烂的性格，开始变得阴晴不定，或者这就是时光的作用吧。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很多混的一般的同学，大家在一起，只是想叙叙旧，你别想的太复杂。”我不满意他的表现，裹着被子转过身去。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那天得出差，到长河县去见一个客户。才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呢。”杨冲生硬的打断了我。
我惊讶又失望，从后面推了他一把：“那天是大年二十九，你居然还要出差？那要到什么时候回来？”
杨冲裹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大年初一的早上吧，你要是想回家过年也可以。”
“过年你们老板也让你出差？”
“过年出差不但有三倍工资，补助也翻倍，这么划算，凭什么不去？”杨冲的语气理所当然。
而我心里已经窝了一团火。
“我告诉你，你去同学会一准被那帮有钱的同学打击了，我可听说胖子荣现在做投资生意，做发达了，连二奶都包了。”杨冲边打击我边要继续睡。
我不耐的转身将他的被子拉开来：“瞎说什么呢，胖子荣还没结婚呢。”
“没结婚，一个正牌女友，还有好几个不固定的女友，一身横肉，还有这么多美女往上贴，还不是看中钱？”杨冲直接下了定论，讽刺的摇摇头继续他的深度睡眠。
我没再和他争论，只是这一夜我再也没睡着。
六
同学会还是如期举行了，阿敏盛情邀请，我只有一个人去赴会。
地点定在了本市的翡翠鱼翅馆，听说是胖子荣买单，原本阿敏的设想是在学校附近的小菜馆，因为胖子荣说地方差了丢他的脸面，因此改到了这样的地方，平时只有商务宴请才来这里，我之前只进来过一次，那次只是公司宴请大客户，我负责服务，整个晚上没坐下来正经的吃过几口。今天竟然名正言顺的进来大吃大喝，感觉确实不同。
同学当中去了20几个，分了两桌，五粮液和茅台成了今晚的主力军，我才发现阿敏所谓的今晚没有女的，完全是骗我的谎话，整桌9个女人，都是从前的同学，外加一个胖子荣的女朋友，打扮的青春靓丽。虽说胖子荣的形象比较对不起观众，但是这一点还是让杨冲说着了，女朋友漂亮年轻，虽不能下结论说是为了钱，可我还是不自觉的想到了这个理由。
“拾嘉，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我旁边吧。”阿敏热情的招呼我坐下来，“今天还有一个迟到的，得跟你一样，罚酒！”
我坐下来挨个寒暄，几个当年熟络的姐儿们还拿我调侃。
没几分钟，包间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灰色风衣帅气挺拔的男人进门来，阿敏第一个站起来招呼。
要不是之前我见过一面，竟差点没认出是韩立飞来了。
去年的时候，曾经也有过同学集会，当时只是小范围，今年的大场面竟让我没适应。
韩立飞依旧一身洒脱，来晚之后自动罚酒。我上次的狼狈相被他看到了，这次暗自庆幸来之前精心打扮了一番，挽回了一些面子。
韩立飞挨个敬酒，到我跟前的时候，若有所指的问了一句：“怎么‘洋葱’没跟你一起来？”
我心里微微失落，笑着答道：“他太忙了，今天还在外地出差呢。”
韩立飞笑着点了点头。我却有种心虚的感觉，好像感觉到他轻易的洞穿了我的谎言，甚至为这种拙劣的借口感到惭愧，不过不这样说，还能说些什么？说杨冲根本不屑于同学聚会？
老友不见，自然话题很多，谁谁结了婚，谁谁有了孩子，谁谁发达了，谁谁大不如前了，都开始谈论起来。
阿敏后来悄悄的跟我说：“怎么样？现在后悔没？当初你选了杨冲，把韩立飞伤的这么惨，如今风水倒是反了过来吧？”
我心里隐隐不是滋味，其实不说别的，不因为杨冲现在的处境，更是因为他现在的生活态度，曾经在我心里，他总是那么阳光，那么干净，那么才华横溢。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和从前不一样了，变得牢骚满腹，变得只爱上网，变得懒惰冷漠。连眼神也失去了当初的澄澈。
我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我们没有一起好好吃个饭看个电影了。我们之间总是围绕公司、薪水、市场、客户、发展……
闲暇的时候，他的游戏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想到这些，我几乎抑制不住心里的难过……
因为韩立飞的赞助，今天酒水他全部买单了，一群昔日的同学也爽朗的很，一杯接一杯的轮流敬，别人还记得我是当年的“十佳”，他们都还记得我和杨冲是“金童玉女”，可到今天，我觉得这种搭配早已经被风吹雨打的残破不堪。
多喝了几杯，渐渐意识恍惚，腿上也轻飘飘的，心中的郁结却渐渐舒畅多了，拉着几个同学高谈阔论，笑得前仰后合，疯癫却爽快。
一直到午夜，散场的时候，有人拉着我要送我回家，搀着跌跌撞撞的我。
“阿敏！你知道潇潇为什么离婚吗？”我拉着搀扶我的同学，模糊中觉得只有阿敏最关心我的状况，醉醺醺的讲道，“因为他老公觉得时间久了，无趣了，想换个女人……可换就换好了，为什么不能早一点，为什么已经办了婚事一个月才觉得无趣？这样对一个女人来说，伤害很大……”
身边的人只是牢牢的搀着我，静静的听我讲话，我讲道激动了，他跟着附和几句。
“其实我和潇潇一样，都不知道未来生活到底有什么？不知道杨冲现在眼里的我是怎样的，但是我眼里的杨冲，这些年就好像渐渐消失了一样，渐渐的，我身边的那个人，已经变得让人陌生……”
我摇摇晃晃的走在大街上，唱着街头碟店里的流行歌曲，烦恼似乎都跟着歌声飞走了一样。
天上的星星似乎明亮，冷风吹着，精神出奇的好……
我似乎看到杨冲穿着白色的衬衫，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在校园的操场上，拿着一叠书，傻呵呵的等在那里，眼眸灿若星光……
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中醒来，才发现躺在了一间陌生的房子里，安静的格调，简单的装饰，老式的木窗，墙外伸出的爬山虎的枯藤挂着雪花。
恍然间我有种穿越的感觉，好像回到了某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屋子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我穿上宽大的毛衣站起来，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听见外面传来阵阵琴声。
我走到窗前，小心翼翼的打开木床，顺着一片白雾外的空间看到了中学时的操场。尽管冬天的环境，已经放了寒假，地面被雪覆盖了大半。
可中间能清晰的看到一个男生穿着蓝色的羽绒服，抱着吉他轻轻地弹唱。流动的音符，洁白的大地，干净的男孩。忽然间许久不再的心弦被哪里触动。而后琴音停止了，操场的广播里忽然响起了音乐，是当年流行的那首《青春纪念册》。
蓝羽绒服的男孩放下了吉他，随着旋律在操场上跳起了街舞，动作的娴熟轻快，洒脱的甩头和踏着节奏的步子。在洁白的雪地中展现出不一样的感觉。
给你我的心作纪念
这份爱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
有我陪伴多苦都变成甜
睁开眼就看见永远
给我你的心作纪念
我的梦有你的祝福才能够完全
风浪再大我也会勇往直前
我们的爱镶在青春的纪念册
……
我没来及套上外衣，穿着毛衣就跑下楼，隔着蒙蒙的雾气，隔着宽大的操场，隔着时空某一点的距离，忽然遏制不住激动的喊道：“杨冲———！”
踩着脚下薄薄的积雪，我没命的朝他奔去。男孩停了下来，音乐却没有停止，他静静的转过身来，苦涩的笑了笑。依旧干净的面容，依旧英挺的身姿，依旧是当年的感觉……
“我这个样子，很像当年的杨冲？”他呼着白气，闪亮的眼睛是说不出的情绪。
我才发现竟是韩立飞，分不清是失望、是落寞、还是难以言喻的百味陈杂。
原来我内心的那种悸动还停留在很多年以前的幻想中，我喜欢的是那个干净的清明澄澈的男孩，或者说喜欢的是青春的那种萌动……
“昨天我送你，你说不想回家的，何况我也不知道你家的位置，就把你带到学校旁边的这间老公寓来了。”韩立飞笑的真实又温和。
“那你弄这些……”
“我想……你会喜欢这些。”
我沉默了，心里明明是想笑，整个眼眶慢慢开始湿润，原来我是一个失没了青春的女孩，曾经我们那么快乐那么美好的时光，后来都被什么湮没了？曾经的激情和飞扬去了哪里？曾经的豪情壮士后来变成了什么？
远处传来过年的炮竹声，此起彼伏，将幽静的操场也包围了，我才记起已经是除夕的早晨，我记起今天恰好也是二十四节气里的立春。很快又要这样过一年，又是一年的春天。还是这样的操场，还是这样的场景，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来的美好都已经不复从前的样子，只剩下漫天倏倏的雪花……飘零、冷清、洁白……
生活到底怎么了？我们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真的该改变些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