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悠茗人间

3、三、起航

　　早春，冰雪初融的汉堡港口 ，我站在东方公主号的甲板上，望着码头上为我送行的塞尔娜。北风将她瘦小的身体吹得瑟瑟发抖，她已然顾不上这些，执着的向我挥着手帕。想到她娇美的脸上必定满是泪水，我心底生出一股苦涩，旋即，一种莫名的预感笼罩了我——我们将就此诀别。

　　塞尔娜是我青梅竹马的女友，她的坚强美艳如德意志的金红玫瑰，但我却总是觉得这朵玫瑰并不该属于我，我们太过熟悉，熟悉得没有了爱可以生存的空间。
　　我不想看到亲友们伤感的眼泪，拒绝了所有人送行的要求，而塞尔娜却执拗的跟随我来到汉堡，她对我说，在起航时看着她，我就一定会平安回来。

　　东方公主号缓缓的驶出港口，1910年，20岁的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后来改变了我整个人生的传奇旅程。

　　一周后，船行至里斯本，北风不再肆虐，人们终于可以在甲板上长时间的停留，感受海风送来的春天的气息。

　　我独自站在甲板的一个角落，望着周围重复单调的海天景色，想起我正在帝国海军服役的二哥。我没有他的勇气，将生命交给一座孤岛。我心中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望，不愿为谁停住自己的脚步，不管是父亲、母亲、塞尔娜，或是，主。

　　下层甲板的尽头，一个和我同样孤单的黑色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那修长的身形和乌逸的长发让我无法忘记。怎么会是他？

　　我箭步冲下舷梯，跑到离他一定距离的地方悄悄观察着他。没错，就是他！他俊朗的脸庞和自然散出的独特气质，让我笃信自己的想法——他就是我在月光城堡里的一瞥惊鸿。

　　强压下心中极度的兴奋，我轻轻的向他走去。近了才发现，他并不是欧洲人，看起来更像是亚洲人。他眉头紧锁着似乎在思考问题，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我。

　　我有些犹豫，但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于是，清了下嗓子引起他的注意，然后用德语礼貌的问道：“先生，打扰了。请问您不久前是否去过月光城堡？”

　　他显然有些惊讶，面向我时，一种难解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即逝。他没做任何回答，我只好诚恳地看着他，并在心里祈祷这神秘的男子能听得懂德语。

　　十几秒后，他冷俊的脸逐渐变得温和，嘴角似乎微露出笑意。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用地道的柏林腔从容的回答我：“是的，先生。那晚你见到我的表情就像见到了鬼。”

　　被他乌亮的眼睛注视着，我只觉得脸有些烫，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对着他傻傻的笑着。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向他伸出右手：“我叫路德维希.勃朗特，柏林人。很高兴认识你！”

　　他也得体的伸出右手，用恰好的力道握着我，说：“我也很是！我叫肖沁平，中国人。”他没把重音放在名字上，而是强调着自己的国家。

　　在柏林街头，我也曾见过一些中国人，有些男子甚至梳着长长的辫子，但我从未有机会和一个中国人面对面的交谈过，此刻的我兴奋的难以抑制，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想向他求教。

　　他的手很暖，相比之下，我的手反倒凉的像个鬼魂，他也感到了这种温差。

　　收回手后，我赶紧揉搓起双手，尴尬的说：“不好意思。我在甲板站得太久……不如，我们去餐厅喝杯咖啡？”

　　“好！”对我唐突的邀请，他竟爽快地答应了。

　　多年以后，肖对我说，那天，当他介绍自己是中国人时，我那毫无鄙夷，满脸纯真的神情，让他在几秒钟内，便对眼前的这个德国人的生出好感。我只是一个真诚的德国青年，而非鄙视他国人、侵略他国家的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