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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婚礼 ...

  •   悠扬的铃声回荡在并不宽敞的宴会厅里,孩子们穿着漂亮的小礼服在场地里高兴的跑来跑去,纯白色花朵装饰的彩棚下,身穿白色婚纱的索菲露出了自我结识她以来最美丽的笑容,而与她牵手为伴的莱曼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带着一副新郎特有的“傻里傻气”模样。几个月来,这对爱侣终于能够如此的开怀大笑了,我真心为他们高兴!
      就在昨天,莱曼还在为索菲的亲人能否出席婚礼而忧心忡忡。我看着他发愁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叹息不断——爱情,即便只为跨越种族和和信仰,亦如此艰辛——莱曼为索菲放弃了信仰,而索菲为莱曼也险些失去家人……不过,每当我为他们执着的爱感慨唏嘘时,肖总是在一旁笑我,说我实则是在莱曼和索菲身上寄托了自己对爱情的希望。
      “小傻瓜,我们不需要别人的爱情来证明什么…”肖说话时附在我耳后的亲吻,让我险些落下泪来。可惜,他今天没被邀请来见证这个神圣而美丽的时刻。莱曼没有邀请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从不喜欢彼此,但出人意料的是,莱曼邀请了小板。
      听到这个消息时,肖皱了皱眉头,露出了我早预料到表情。不过,他随即大笑起来,放下请柬对我说:“走,咱们带小板去定身洋装!你也需要身新衣服!”
      “…我就不必了,我还有像样的正装。”我的话果然又让肖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他的眉毛抖了几下,但因为知道最终会拗不过我,只好作罢。
      我吐吐舌,心里庆幸,当初变卖家时没忘给自己留了件体面的衣服。但是,在结婚礼物的问题上,我遇上了难题。肖最清楚我的窘境,也明白我那颗该死的自尊心,所以不断暗示我可以由他来准备我和小板的贺礼,可最终收获的还是我的摇头。
      莱曼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值得我尊敬的朋友,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过我最大的支持,也从未因我对肖的感情而鄙视我的人格。他虽然没说,但我深知他没有邀请肖参加婚礼的另外一个缘由,他想保护我,他不希望出席婚礼的其他德人看出我和肖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虽然我不赞同他的作法,但我感激他的初衷,同样,为了这样一位朋友,我必需送上一件对我来说别具意义的礼物——

      “索菲,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犹太女孩!祝福你们!”我轻吻了一下新娘的脸颊,然后从怀里掏出我为这对新人准备的特别礼物。
      “哇,路德维希,这…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苏菲惊喜得几乎尖叫起来,莱曼则突然皱起了眉头,伸出的大手把我递出的手整个包了起来。
      “不行,路德维希,这礼物我们不能要!这是你父亲给你的!”莱曼和我是大学三年的舍友,他当然知道这块纯金怀表的来历,“再说你知道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
      “不,莱曼,请收下它,它代表我最真诚的祝福!”我笑了笑,把手一转,让怀表停在了我和他两只手的中间,“如果你不要,我会认为你是在嘲笑我的处境!”我挤挤眼,故意恶狠狠的说。
      “…谢谢,路德维希……”一对新人紧紧抱住了我,特别是莱曼,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湿润了。其实他现在的经济状况也只是稍好于我,我们的家境本不就不同,长久以来,他不但靠工资供养着自己在德国的妹妹,和索菲相爱后,又承担着这个犹太家族对他们小家庭的经济封锁。
      “哦,对了,小板也准备了很棒的礼物!”我把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小板拉到一对新人面前。
      小板拘谨的站着,极有礼貌地递出自己手里的食盒,盒子里是满满的点心,都是小板亲手做的,上面还用果酱写了德文的新婚快乐。
      “真是太漂亮了,谢谢!”莱曼是最喜欢吃小板做的点心的。
      小板只是笑着点点头,虽然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但平日里跟我们也会哼哼啊啊,只是今天,从进门开始,他就紧紧的闭着嘴,生怕被人知道他的缺陷。
      他很不自信,不光是因为他有语言障碍,更是因为他是这场婚礼宾客中唯一的中国人。德人的生活圈里,平日鲜少有华人的身影,即便有,也大都些是雇员帮佣的角色。所以,婚礼前,肖特意为小板定做了高档的正装,合身的剪裁和精细的做工,让容貌清秀的小板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富家少爷。正因如此,自入场之初,小板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议论声不断,这让本就局促的他更难为情……
      “你能来,我真高兴!”莱曼拍了拍小板的头,数月未见,却无半点生疏,可见他对小板的喜爱,“你又长高了,漂亮小子!而且剪掉了辫子,我差点认不出你了,哈哈!”
      小板基本能够听懂莱曼的德语,所以他有些羞涩的底下了头,微笑着。莱曼的确发现了小板最大的变化——犹豫再三,来婚宴前,小板亲手剪掉了蓄了多年的长辫。这个举动着实让我和肖吃了一惊,因为肖曾经多次劝过小板剪掉迂腐的辫子,但小板和很中国人一样,对即将倒台的清廷,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有一次肖气得想自己动手去剪,结果小板大哭了起来,伤心的模样让肖自那时起彻底放弃想法。可谁想,为了这次能够体面的参加莱曼的婚礼,小板竟然义无反顾的做了这件事!
      呵呵,肖说得对,小板和莱曼之间的友情,我的确理解不了……

      尽管我应该带小板多享受一刻这场浪漫的婚礼,但我还是没能等到婚宴结束就提前离开了。因为莱曼的缘故,婚礼上宴请了很多我过去的同事朋友,他们中有些人看似对我分外热情,其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探究我离职的经过;还有些与我更为“熟悉”的人,大概已经知道了我目前普通的工人身份,所以完全不屑与我再多一句寒暄。我同样没兴趣多看这些道貌岸然的嘴脸,所以待新人祝酒后便与小板离开了宴会厅。
      我出门前对肖说过,不必派车接我和小板回去,叫黄包车的钱,我还是有的。可当我们步出门外,还是见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马车。马车的主人优雅的躬了躬身,亲自为我们敞开车门,学车夫的语气说道:“两位少爷请上车,请!”
      小板一听,腾地红了脸,我则苦笑着埋怨肖拿我一人打趣就好,不该带上面皮儿薄的小板。虽然我们都知道肖的说笑绝非恶意,不过我和小板的确是十足的“皮包少爷”,外表华丽,身无分文,特别是我。对于我固执的要过一种穷困潦倒的生活,肖早已没了办法,他逐渐放弃了对我的劝导,近些日子,改为对我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一番。我则对他奉上我刚学会的另一个中国成语——“黔驴技穷”。
      “路德维希少爷,您这里…”我跟在小板身后正要上车,肖却一把拉住了我。他伸手按在我胸口的衣袋上,用指尖在一处凹痕尚存的地方敲了敲,“…这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先生,你该知道,一个产业工人戴着一块纯金怀表,只会增加他被盗抢的危险。”我耸耸肩,就知道送怀表的事逃不过他的眼睛。
      “嗯,很有道理。”肖附和着点点头,继续打趣我道,“而且这也附和您一向慷慨的作风。”看到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嘲讽”后,他嘴角立刻挂上了狡黠的笑容,之后,像变戏法一样,从他那只按在我胸口的手里突然垂下了一个银白色的东西。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块钢制的怀表,而趁我惊讶之余,他已拉起我的手,把怀表垂放到了我的手心里,“不过,我觉得,对一个每日靠准时上班来保住饭碗的产业工人,怀表还是必需的!”
      显然,这怀表不是由魔法变出来的,肖一定预料到了我会把金怀表送给莱曼,用中国人的话说,呵呵,他真像极了我肚里的蛔虫……
      “谢谢,买表的钱我会慢慢还你,肖先生。”看着他一脸的得意,我实在不想轻易败下阵来,尽管已经难以掩饰激动的神情,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没关系,路德维希少爷,”肖一定是看出了我纠结的心理,笑得更加得意,他把身体靠得离我更近,帮我把怀表的一头在衣袋上夹好,顺势朝我脖颈暧昧的吹了口气,小声说,“…也可以不用钱来偿还…”
      他成功了,我的脸也一下子红了起来……
      他却像没注意到我脸红似的,淡笑着对我说:“你不打开看看?”继而主动帮我按开表盖。
      乍一看,这表是极普通的,尽管对于一个产业工人来说,拥有一块怀表还是件顶奢侈的事,但相比我原来的金表,这块表简直平淡无奇,青岛街头随处可见有人戴这种款式的怀表。不过,我的专业是机械学,经过仔细打量,便能看出这块表平凡外表下的精湛之处,无论是纯钢的表壳还是精细的零件,选材都是同类中的精品。
      “你总得给你母亲的照片找个安放的地方。”他敲了敲表盖的内侧,在我原来的怀表里,我母亲的照片就放在那里。而后,肖又把表翻到背面,按开了表的后盖,玩味地说,“另外…你也可以考虑把我的照片放进去。”
      在他的指引下,我看到钢制的背壳里面,深刻着一个我还不认识的中国字。
      “这个字什么意思?”虽然不认识,但我能感受到它一定代表着一种爱意。
      “我想你可以带着这个问题更努力地去学习汉语,春节即至,到时我家里中国人多的一定让你头疼。”他笑着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中国人在应该直言情感时的含蓄有时真让我摸不着头脑,“走吧,你的‘冰窝’里有顿大餐等着我们呢!”
      言罢,他拉着我的手,一同上了马车。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已经用行动告诉了我那个字的意义,还有那个字背后,他对爱情的至高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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