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却道心事依旧【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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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南宇篇
他其实一直都想有个妹妹，长什么样什么性格倒无所谓，他只是想有个小不点能整天跟在他后面，吃饭的时候对着她一招手“来，帮我把那碟点心端来”，写字的时候对着她一扬头“快，站一旁专心致志帮我研墨”——或者说这些都不用，只要在止行喝醉酒喋喋不休的时候，他能一把将小不点捉来顶替自己，就足够了。
就像现在——
“……宇儿啊，这神仙可千万不能太死心眼儿。你将来要是看上哪个姑娘，喜欢个百十年就行了，像爹爹这样，把什么感情都看做过眼云烟……”
他的父亲止行上神一生修为问鼎功名显赫，不过十万岁的年纪已经美人在怀爱子绕膝。原本该是最春风得意的一个，谁知却在南宇刚百岁成年的时候，他的美人儿——也就是南宇的母亲——忽然跟孤崖山脚下的一个柴夫跑了，除了留给南宇个贴身物件外，甚至连给止行留句话都没有。
从此止行就从九重天上最光鲜的一个变成了最可怜的人，再想想挖他墙角的只是孤崖山下一个不起眼的樵夫，于是天庭上又有另一种传言在私下里秘密流传——你说止行样样都好怎么偏就被甩了呢……我听说好像是双修修得，咳，不太和谐？诶，这话我可只说给你听别传给别人啊。
止行虽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南宇知道他其实早就悲痛得呜呼哀哉，时常趁没人的时候跑到酒窖里喝得天昏地暗，再醉醺醺地出来到处召唤南宇。
虽然他总是说：“宇儿啊，别人说的话你千万不要信，你爹爹才不在乎那个女人跑到哪里去，她走了咱爷俩儿岂不更潇洒自在？”但南宇知道他其实真正想的是：宇儿啊，爹爹快想死你娘亲了，她走了我就再也潇洒不起来喽。
所以南宇很想有个妹妹，在止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喋喋不休中，好歹让他有个小不点可以偶尔说说话解解闷儿。东海的小公主不行，终南山的小凤仙也不行，最好能离他近一些，就在这天庭就很好。
因此当他在勾陈大帝的宫里看到那一对刚出生的双胞胎时，他简直比三清都要高兴，迫不及待就要伸手点一点这两个面团一般的小人儿。可他这高兴没维持多久，刚抬起胳膊，其中一个竟不知怎么被他伸过来的手指给吓到，乌黑的眸子一怔竟“哇”一声响亮地嚎哭起来。
南宇顿时乱了手脚，趴在那小脸儿旁边吹气：“你不要哭……快停住……诶，不要再哭了……我都叫你停住了你怎么还哭？！”
那小人儿望着他呆了一瞬，南宇点点头：“这样才……”话音未落，一声更加响亮的啼哭已经传遍了整个宫中。
后来连一向温和的紫微大帝都忍不住埋怨他：“南宇你也是，她刚落地没一个时辰，你好好地吓唬她作甚？”
南宇看着那个终于哭得筋疲力尽正趴在床上一边吃奶一边满脸乖巧状的小人儿，心里想，他怕是和这小不点有孽缘。
的确，南宇现在再回想，这事情可不一早就注定了吗。如果当初她没有对着他一声响亮的嚎哭，他就不会对她格外印象深刻；如果不是给他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他就不会对她那么上心；如果不是对她那么上心，他恐怕就不会时时忍不住去照顾她；如果不是已经习惯去照顾她，他可能就不会最终……喜欢上她。
可如果没有喜欢上她呢，那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南宇轻啜一口酒，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如果最初她没有对着他嚎哭起来呢，那是不是他也有可能喜欢上微然、喜欢上东海的小公主或者终南山的小凤仙呢。如果是的话，现在应该早就成亲，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起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了吧。
而不是像现在，独自坐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中，与一壶浊酒相伴。
回想这些会觉得后悔吗？
后悔还那样小就已经把整颗心付出给她，后悔把她的一颦一笑当做自己的喜怒哀乐，后悔为了她一怒之下杀掉那样多的性命，后悔为了她终被抹去上仙品阶打到这潮湿阴冷的阎王府来。
他想起那一日喂她亲手做的红豆薏米粥，看似随意地一问：“只怕你雇不起，倒是我来将你雇走岂不一举两得？”
说完他心里就像打鼓一般砰砰跳得格外厉害，然后他就听到她说：“此计甚好，我愿意采纳。”
她不知道他等这一句话等了多久，从小时候她扑到他怀里随口说“语涵将来要嫁给南宇哥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着有这么一天能把她娶回自己家里来。
尽管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尽管经历了这一切她心里惦记的人早就不是他。但他毕竟等来了这一句话。
于是他兴冲冲地回府上换了身衣服，又兴冲冲地飞去勾陈大帝的宫中向他正式提亲，最后又一路兴冲冲地赶回她府上。然后刚进门就看到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到他连神色都变了，只哽咽着叫他，“南宇。”
他下意识的立刻打断了她，心却早已沉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去，隐隐有种坠落的疼痛让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你快去，我等你回来。”
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整个胸膛仿佛都已沙哑。我等你回来，可他心里清楚得厉害，她不会再回来了。她的那些心思、那些勉强咽下去的话，他一望便知。
他其实和止行一样，一向自信果断，做事情从不畏手畏脚。但从刚开始兴冲冲的来回奔波的时候，他内心里就一直有个声音在替他隐隐担忧，那种莫名的恐慌逼得他一步都不敢停只想尽早能把事情确定下来。
可他还是来不及。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赶上过她的步伐，她走得那样慢他都跟不上，只是因为她心里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或许她重新飞升的时候他就不应该从屋子里走出来，明明知道她只是为了自己的身世前来向他询问，明明知道她早就把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但他从屋子里向外打量她——还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晃着脑袋四处打量周围的陈设，只有那乌黑的眸子透出股说不出的灵气和调皮——他双腿早就不受控制向前走，一掀帘子果然看到她瞪圆眼睛愣在那里：“你是阎王？”
他不知为何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对，不想喊我阎王叫我南宇亦可。”
他似乎总是在向她强调自己的名字，又或许因为她总是记不住他。在凡间，看着她和景辰重新投胎后的模样，小小的，白白嫩嫩，一如几千年前有他陪伴着的她的小时候。
她仰起头脆生生地问：“你叫什么？”
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我叫南宇，记好了，南溟之宇。”
可她说不定还是会忘记。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忍不住走出地府又腾云赶往城西去看一看她。这些时日他只要没事就会往凡间走上一遭，时间久了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轻驾熟路。
凡间的地面时常尘土飞扬，他刚走到那路口便看到她和一帮树桩一般高的小孩子们玩在一起，来回追逐打闹，弹腾得周身沾满灰尘。
他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直到她跑着离他近了，一抬头竟响亮地喊了声：“南宇。”
他心头莫名一跳。她丢下同伴朝他一路跑来，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在阳光下看起来甚是耀眼，那乌溜溜的眼睛里甚至带了副自得之色：“我记得你，你说你是南溟之宇。”
他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涩，涌上喉头让他连话都说不出口，心里只想——怎么可能会后悔？怎么可能会后悔之前的一切？
他很想一把将她抱起来，像小时候无数次做的那样，把她抱在怀里，举高了逗她。
但他终于忍住那股哽咽，只缓缓抬手在她毛茸茸的发顶拍了拍：“嗯，小水真聪明。”
不管怎样，她记得他，她笑着向他跑来，毫不犹豫地就能喊出他的名字。
这就够了。
回到天庭的时候值夜星君已经当值了半晌，站在云端犹豫片刻他终又调转方向往止行所在的极东岛屿飞去。
那里山清水秀茂林修竹，可那里荒无人烟孤单僻静。刚踏上地面绕过一片竹林，便看到止行倚在石榻上正仰头喝酒。
他走过去，止行已经喝醉了，看到他便招了招手：“你过来。”
他坐到他旁边，这么多年过去止行还是那副样子，容颜不改乌发不白。他指着他，又向小时候那般开口：“宇儿啊，这神仙可千万不能太死心眼儿。你将来要是看上哪个姑娘，喜欢个百十年就行了，像爹爹这样，把什么感情都看做过眼云烟……”
他小时候其实一直很讨厌自己的父亲，讨厌他连自己的妻子都守不住，讨厌他整日只能借酒浇愁，讨厌他喋喋不休的口是心非——可在这一刻他却忽然体会了止行，前所未有地，在这么多年过去忽然体会到了他。
他其实从未认真听过他喋喋不休讲给自己的话：“宇儿啊，别人说的话你千万不要信，你爹爹才不在乎那个女人跑到哪里去，她走了咱爷俩儿岂不更潇洒自在？”
他拿掉止行手中的酒壶，仰头猛灌了一口。
这九重天上最不缺的就是光阴，往后的日子漫长到看也看不见，可他和她却能弹指间携手走到白头。
从小止行就教育他：“你将来要是看上哪个姑娘，喜欢个百十年就行了。”他那时听到还总是想，哪里就能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值得像止行这样惦记个千千万万年。
可现在想来，这怕是早就埋伏下的谶语吧，没想到竟一语中的。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却道心事依旧【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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