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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二十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下 ...

  •   梦里又是一番拼杀。朦朦胧胧中,有一只冰凉的手从额头抚过,温柔而舒适,仿佛一脉清泉,淙淙汩汩。“瞻墡?”含烟虚弱地低喃了声,微微侧脸偎过去。

      手的主人明显愣怔了下,见她没有睁开眼睛,以为她还在睡梦中,只低低喟叹了声:“含烟,何苦?”

      是瞻基。

      含烟用力抬起酸涩的眼皮,定睛望去――果然是瞻基,便装素服,却依旧不改风流洒脱模样,只是满目的疼惜,定定地看着她。

      “皇上,臣妾……”含烟开口,那嘶哑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含烟,不要说了。”瞻基起身为她倒了杯水,似要喂她喝下。

      “采雅――”含烟艰难地说,用目光指向门的方向。

      瞻基摇摇头,拿了个靠枕放在她身后,缓缓地扶她斜倚住,端了水以小勺一点点喂她。

      不管含烟对他观感如何,毕竟是多年感情,如今他以帝王身份屈尊如此相待,纵是铁石心肠,也难免有所触动,加之人在病中,心理最是脆弱,含烟望着他,心中百般滋味,不觉痴住。

      “含烟,很痛吗?”瞻基伸手在她腮边轻拭――不知是汗是泪,细细密密的水珠儿晶莹剔透。

      “这几天没看见你的奏折公文,真象是缺了点什么似的。都怪朕疏忽了,只听说五哥不许你替师傅再写奏章,却没想到是你病了。直到今儿五哥进了宫,才知道。已经请了王太医替你诊治过了,说是久郁之气,凝而不泄,如今积得久了,一起发作,是以病势猛烈,一时难以控制。所以这几日服用方剂虽对症,却也暂不见好转。”瞻基说着,柔柔地笑开,“不过如今好了,王太医的医术,朕是最信得过的,已经吃了他的药,含烟就只管慢慢地静养吧。”

      含烟点点头。她喉中的燥渴得到缓解,果然觉得舒服了好多,便靠在枕上,略平了平气息,问道:“皇上,朝里出事了吗?”

      瞻基犹豫了下,道:“不过边塞上一些小事罢了。”说着,看见含烟明显的不相信的眼神,又道:“是交趾那边出了点问题,已经交给五哥和诸位大臣商议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臣等无能,还未能讨论出最后的方案。”

      是襄王朱瞻墡,伫立在屏风之侧,还是一身的朝服,满面的倦色,但望向含烟的目光中却隐隐含着欣喜。

      “朕不是命令你们不研究出个结果来不许离开文华殿的吗?”瞻基略有尴尬地从含烟的床边挪开。他待这位养在同一个母亲名下的兄长向来最是恭敬,今儿却不知怎地,语气中带了些许的愠怒和不满。

      “皇上,是太后下了懿旨,令我们暂且各自回府的。”瞻墡有免跪的特权,故此依旧立在那里,脸上的那抹倦色却越发明显,“朝臣们草议,基本上大方向定下来了,无非是斩败将、肃军纪,再派重兵收失地、正国威一类的话,但却在统兵的人选上争个不休,吵着要皇上最后定夺,结果没有找到皇上,却惊动了太后。”

      瞻基回头看了含烟一眼,道:“今儿早上送来的五百里加急特递,黎氏反兵又起,袭了交趾守军,总兵陈智、方政大败于茶龙川,几万交趾军全军覆没,速请朝廷支援。”

      瞻墡则继续道:“朝臣们大抵分成两派,武将主张再派英国公为大将军讨伐;文臣则多主张朝廷另择人选。”

      “那众位阁臣们怎么看?”瞻基问道。

      “柳太傅身为内阁首辅,并未发表任何实际意见。其他人虽然各有向背,但见太傅不语,也大都含糊。”

      皇帝又回头看看聚精会神听他们谈话的含烟,叹口气,问:“那么五哥呢?可有什么想法?”

      朱瞻墡顿了一下,道:“臣是外藩,进京也只是朝圣,若不是皇上太后接连赐婚,早该回封地或是北疆了。朝廷若有事,臣只听皇上命令就是,这等朝政大事,臣还是不参言的好。”

      朱瞻基在屋内来回踱步,看来这次的出征人选,确实有些难于决定。走了几圈,他终于停了下来,道:“五哥,你越发和朕见外了。你知道英国公对交趾最为熟悉,如果能让他前往最好不过;可京畿一带防务一向归英国公统领,如今叔王还在京里,就是乐安离京也不甚远,这样的当口,叫朕如何放心遣他远离?朕和你是同胞手足,遇到难处,五哥还是要帮帮朕才是呀?”

      这番话说下来,却也教朱瞻墡有些难于应付,原本此次被留在文华殿议政他已有所预感,但皇帝这样开口,却摆明了让他自荐一般,一时竟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里朱瞻墡想了一想,方要开口,却不料含烟忽然咳了一声,道:“皇上,臣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含烟?”瞻基转过身,替她递上杯盏。“你病着,就不要为这些劳心费力的了。”

      含烟摇摇头,推开瞻基的手,微微笑道:“皇上,王太医的药果然是奇效,臣妾这一会儿,就已觉得大好了。”说着,挣扎着竟是要下地的样子。

      瞻墡看她如此,向前跨了一步,意欲来扶,却早已有瞻基在旁伸手搀住,皱眉问她:“含烟这是做甚?”

      含烟却执意翻身跪地行了大礼,顿时满头是汗,挣扎着道:“臣妾的话,早就想进于圣前,只是碍着皇上新立,万事繁复,不敢就说,如今交趾有事,臣妾的话,也不能再耽搁了,只求皇上听了之后,不要即刻否了臣妾,等回头细细的想了再做决定不迟。”

      瞻基面容一敛,又马上堆了笑:“含烟的意见,向来最有道理,朕何时不是言听计从的?”

      “既如此,臣妾便斗胆妄论国事,臣妾以为:交趾之地,不若弃之。”

      “什么?”瞻基一脸的不可置信,伸手向旁一按,袍袖拂过,案上的茶盏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皇上?”守在门外的锦衣卫指挥使吴达㈠探头进来,轻声询问。

      “没事。”瞻基苦笑着摇摇头,对含烟道:“你继续说。”

      含烟跪靠在床头,脸上却是执拗凛然之色:“皇上,交趾之地,屡屡战祸,皇上可想过为什么吗?”

      瞻基没有说话,瞻墡走过去意欲相搀,却被她倔强地推开。

      “交趾自唐代始几百余年,均自立为国,虽属我□□体系,亦自有王族统理。永乐五年,因黎苍起兵叛国,杀害当时安南国王陈氏一族,成祖先帝起兵伐之,尽驱黎苍之众。因陈氏王族后继无人,遂将其纳入我国版图,并建交趾布政司。然自交趾归属二十余年,居然兵乱年年,黎氏一脉固然无有宁日,交趾之民亦饥寒潦倒,时有民变。每遇事变,朝廷便强兵猛将万里而征之,征之变即平,离之则又起,反反复复,于民则家园不守、难望太平;于国则战祸连年、兵耗巨大,实在是我大明一个沉重的包袱。实若究其原因,臣妾以为不外有二:一是当初平叛之日,不曾效云南之例,以平复主将沐氏永世镇守云南。交趾之地,是英国公张辅所平,若当初能令英国公世袭镇守,断不至有后日之连绵战祸;二是交趾之地,实不该遣宦官马骐出掌军务。永乐十五年,马骐至交趾即大索境内珍宝,一度规定交趾岁贡扇万柄、翠羽万只,并纵兵抢掠民间金银珍宝,动辙抄家,贪婪而又残暴的统治使交趾人深受其苦,三四年间便叛乱四起,无可控制。其后虽马骐以激怒番邦罪处斩抄家,然而已无补于大局。有此两点失误,我朝于交趾之地,已失去天时人心,更无地利。此时纵一时兴兵弹压,终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长驱袭远,劳民伤财,长此以往,为祸将不止于交趾一地了!”

      含烟本来病后体虚,气力不继,一口气铿锵道罢,满头的汗便如下雨一般直倾而下。瞻墡绞了热毛巾替她揩拭,却不再劝她躺下说话,只是望着她的目光于心疼中却多了些不明的情绪,竟似惊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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