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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待约 ...

  •   每逢初一,陆家四个女儿总在会到思妍居住的静园来聚会。静园处在陆府最偏偶之处,远离前厅,从花园过来也走得曲曲折折,平时除了陆邈及妻子会来看望长女,或间有传事、送东西的丫环来往,很少有人会走到这儿,因此只有每逢此日这里才最热闹了。
      “几时了?”思妍抬起头一边有些不耐烦,一边站起来抓住眳眸的手,向房门示意。伴着一阵裙裾擦过地面的息簌声,两人转身进了房间。瞬时,房间的阴凉和书桌上的墨香代替了暖热的阳光和春天特有的花草浆汁气味。
      “大小姐,我去迎迎几位小姐?” 小女孩谨慎地询问。
      “不去”,带着明显的不乐,思妍径直走到里屋闺房,坐到梳妆台前,不待眳眸动手,自己摸起犀角梳,一下一下地梳起从后身拉过的一绺散发。
      眳眸紧跟着,乖巧地从手中接过梳子轻柔地梳着,“小姐,你的头发真美真黑。让眸儿给您梳个青云鬟吧,配那簪鎏银菊的脂玉钗?”
      “不用了,麻烦!什么钿钗步摇的,在头上摇来摆去?不要!”她只喜欢散着发或用绢带轻拢一束,最多就是让眳眸编成最简单的麻花状甩在身后。
      这样静静的梳了半晌,竖着耳朵的两个人还是没有听到一丝动静。思妍突然没预兆地站起身转向,忘记头发被扯动的丝丝痛意,赌气似地三两步跨到床边,抬手甩开挡在身前的垂帘钻了进去,不顾眳眸呆立在那儿、一脸惊愕,把自己重重地丢到床榻上。静静地,房间只听见垂帘上串串乱撞的玉石发出一片哗啦啦的声音,仿佛水面上波纹似的渐行渐弱,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思妍有些恼了,觉得自己巴巴的望着别人来,别人却不知道把自己当成什么负担,理也不理。她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眉微颦嘴唇拉成一条直线,心想,这种表情也许就叫做落寞吧!
      突然,远远地传来几个女孩推搡着疾步走来的声音,软软地鞋底三足二脚地踏在青石小径上,垂滑的绸缎被风卷了轻扫过路边的兰草,思妍一下子翻坐起来,正想抬身却暗笑自己太性急了,于是顿了顿抚平身上的褶皱,从容地站起来微笑着带着眸儿缓步走出房间,迎接这满园的旖旎春光。
      站在廊前阳光与阴影的交接处,听着妹妹们迎面而来,心里莫名地安适起来,像是在三月的阳光下晒过的被子,自然地散发出一种温暖、柔软的情感,安抚了所有的忧郁和不安。
      “来晚了来晚了,姐姐,你急吗?是不是有点恼我们了?”一身红色长裙、年轻最小的女孩子,抢先几步跑到思妍面前,站在台阶下,仰着头问道。
      她粉雕玉琢的脸在正午阳光的直射下越发显得透明,嘴角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眼睛睁不开,眯成两条弯弯的弧线,伴着微眨地睫毛越发露出顽皮和可爱。
      思妍摇头轻笑:“恼你,谁舍得呢?”
      这女孩正是思妍最小的妹妹,名叫愿忧,天真可爱、纯净如水晶,无妒忌之心、无焦燥之性,被家里的父母姐妹视若含珠。她也是姐妹中最喜欢笑的,笑声清脆得如银铃,总是远远地、细碎地撒在人的心上,不由得人不跟着她高兴。
      说起名字,思妍就暗自发笑:
      “名字,每每想起就觉得好笑,人总是把名字当成希望,可名字往往成了人的镜子,举手投足都是相反,让人满心疑惑、以为不妥,却又自然而然,找不出一丝破绽,我们姐妹就是最好的证明:
      愿忧愿忧,看四妹如此心性,哪里有一点忧伤的心思?
      二妹三妹也是“人非其名”:二妹想悯,听名字觉得是个清清柔柔的女孩子,尽想着疼惜,可她偏是个艳若娇阳、性似冰霜的“家伙”,尖尖的下巴、紧抿的薄唇明明地把高傲二字写在脸上,一双美目总是轻睨于人,对于别人的谈笑、赞美、惊异、喜悦总是不屑一顾,即使姐妹们聊到开心处,她最多也只是微提嘴角轻哼一声;
      三妹念伶,让人以为总是形单影只,其实最喜欢热闹、个性爽朗,有点像个男孩,做事风火,总能找到不尽的好玩意、流传来街头巷尾最新的消息,每次姐妹的聚会也都是她张罗操办。
      而我,大小姐思妍,是最最“合适”自己的名字了,——思妍,思颜—— 无日无夜不心想世间缤纷,可又无时无刻身处黑暗!是的,我是个瞎子!是个从来没见过一丝颜色的瞎子!”
      姐妹们的初一之约也都是为了思妍而定的,这种姐妹相聚对她而言像个盛典,仿若眼耳口鼻般给她带来这城中最新鲜的消息,而事后她总是会把妹妹们带来的生活和真实细细的想象、回味,渗进自己的骨子里,化成记忆…… 这是眳眸为她读的书中断然不会有,一派俗世中的繁华和欢乐抑或是落破及悲伤,而不是板着脸孔说着礼教、道义。所以每每初一她就会早早梳洗打扮好,等着妹妹们来静园聚会。
      想到这儿,思妍带着 “原宥你们了”的表情,把一只手递给了愿忧,另一只手去摸索念伶。
      “你们也知道迟?从清晨到晌午,我不急,倒是太阳有点燥了!什么理由?”思妍把头偏向念伶,她最是直率,有什么事问她准没错。
      被思妍握在掌中的手一紧,念伶张了张了嘴,气恼地咬住下唇,继而转头对身后的想悯低声道:“你说吧?你说!”
      思妍听着,心里忽然一悸,发生了什么事?是父母、是妹妹们、还是与自己有关?
      “有什么,不就是父母尊亲给我们预备下了婚事!想想连小妹也年方二八,纵然是父母想留又以为能留几年?”想悯不急不缓地走上前两步,微含呲意地说。
      陆家姐妹在城里确是要算作当婚未婚,三妹四妹还好,二妹被思妍连累着也些意气春晚。想到此,思妍不禁心中隐隐作痛。朝中大臣几年前就纷纷向几个妹妹提亲,可父母想是希望自己先找个好归宿,于是她虽是不喜甚至恐惧,但也在父母面前对婚事一味表现得十分顺从,只可惜“落花忍倦意,秋风不留情”,消息灵通的朝臣又怎么肯给她这个“委屈从事”的机会——他们一听说陆家欲许配思妍,就千方百计地找借口拒绝了。
      一次次,父亲的长叹和母亲的欲言又止便成了婚事未了的标识,让她一“闻”了然,一边为家人的劳心而生愧,另一面却真真会大赦般长舒了一口气,为自己还能继续坦坦然地安居在家中而庆幸。而自己的几个妹妹,竟不约而同与她一样心境:婚事来,大家都阴郁得几天没笑意;婚事去,似庆典。往往是父母刚一转身,念伶和愿忧一脸得意的窃笑,高兴地仿佛要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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