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旅行,路过风景》一见喜

6、第 6 章

　　此后又隔了几日，右相府各色人等相安无事，而朝廷那边自会替右相找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只需齐薰养好身体，毕竟两国相隔遥远，车马劳顿，唯恐小娘子吃消不起。
　　齐薰每日里则摇着扇子，面带冷笑，不发一言地隔着屏风听管家的例行通报。终于待到她的贴身婢女萱萱回府，随即吩咐外院备好车马，夫人要出府烧香还愿。

　　江都本为一国都城，寺院林立，齐薰要去的却不是佛寺，而是城外北郊落霞山山下的一座破落道观，为掩人耳目她还特意选了一辆略微简陋的马车。

　　到了以后，齐薰轻纱遮面，挥退萱萱和车夫，独自一人拾阶而上。虽时值酷暑，但山中清幽，林中间或传来几声鸟鸣，当真令人心旷神怡，齐薰缓步而行倒也不觉得累。

　　当初齐薰才进相府，便到处打听何地有道行高深的和尚道士尼姑，且往往费尽心机只求一见，可惜，齐薰多方试探也无一人给她任何返回的指点。除了深知她底细的艳娘外，人人都道相国夫人心怀慈悲，虔心向佛。无心插柳柳成荫，齐薰得了这样的好名声，背地里哭笑不得。几番折腾却毫无结果，灰心丧气以后，齐薰安下心来决意好好和唐铭相处，过了三年热孝，便与唐铭圆房，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正当两人渐入佳境，齐薰一日便服游街，偶遇一癫狂老道，扯住她大叫：“施主非此间中人，何故至此？”齐薰当即惊得三魂七魄出窍，喝住侍卫，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将老道拖至江都城中最贵的酒楼最贵的雅间点了一桌最贵的菜，口称“师傅”，行了三跪九拜之礼，老道这才捻着胡子说了解法。齐薰当时倒是用纸笔一一记下，只觉得其法繁琐无比，自己又和唐铭你侬我侬，万万舍不得那个冤家，便腆着脸问老道，如果现在还不想走，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走？说这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小姑娘陷入爱情的迷沼之中，每天被爱情的闷棒敲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中，天真又单纯，以为从这个地方到原来世界是可以通飞机的，同理，机票也是可以延期的。

　　“无知稚子！”老道气得手指尖都在抖，但是看在这满桌的美酒佳肴份上，捻断几根胡子以后，方才告诉齐薰，还有一个办法，你且附耳过来。

　　老实孩子齐薰不知是计，刚凑过去，耳朵便被反反正正扭了好几下。齐薰疼得当即一声长啸，两脚乱跳，几乎破顶而出。老道大袖轻挥，轻轻巧巧地越窗而去，只留下五字真言“北郊卧灵观”。

　　后来，齐薰数次差人去卧灵观打探，回禀都是“道观无人”，而她亲自去则可见到一个邋遢的年轻道士，颇有老道风骨，每次见她都是边掏着耳朵边说：“师傅不在，施主请回。”

　　“请问，师傅何时归来？”

　　“不知道。”

　　“可否告诉师傅，齐薰来拜。”

　　“好。”

　　如此数十次以后，齐薰终于不甘心又加了一句：“敢问师兄道号？”

　　道士掏着耳朵的手微微一顿，露齿笑道：“贫道清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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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才至道观，齐薰就看见观外路旁一块大石上，一人身着破烂道袍，正袒腹而眠。微微皱眉，齐薰凑上前，屏住呼吸细细打量---果然是挂名师兄清灵子：那张没入人群两不见的脸似乎又脏了很多。以前虽有多次交谈，齐薰总是站在下风处，清灵子身上那个味儿直冲鼻子，她每次都是恨不得快快离开，头都不敢多抬，哪里会注意清灵子具体长的样子。这回机会难得，她一番打量之下大吃一惊：传说中的草莓鼻子菠萝脸，比当年她流落街头见过的乞丐还脏还丑，不对，比那个师傅还脏还。。。。。那个。

　　话虽如此，她却不敢造次，悄悄退到一旁，坐在石阶上安安静静地耐心等清灵子醒过来。悠悠山风穿林而过，林涛声声入耳，斑驳的树影落在阶前，齐薰眉眼不动注视着脚下的一方阴影仿佛痴了。半晌，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不知不觉，膝上便湿了一大片。

　　恍惚中，有人站在她身后，淡淡道：“小悲喋喋，大悲默默。你为什么哭？”

　　她抬起头，透过泪幕，径直看着来时路，笑道：“等师兄等太久，没事做，觉得太无聊就哭了。”

　　身后人静默良久，道：“师傅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我知道。”齐薰垂下眼，一滴泪珠顺着眼睫落在裙边，染出小小泪痕。她低声道，“可否劳烦师兄转告师傅。齐薰今后不能再来讨师傅的烦了，他也不用次次躲到别处去。”

　　“哦。”依旧口气淡淡。

　　齐薰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多呆一会，双手撑膝而起，“师兄多保重。”

　　清灵子迟疑了一下：“....你也多保重。”

　　“我可不能保重呢，”齐薰轻笑道，“女孩子万万不可重。我一辈子也不会保重的。”挥了挥手中的丝绢，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清灵子望着渐行渐远的苗条身影，叹了一口气，转身向身旁一人揖手道：“师傅，她走了。”略略一顿，“........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来人负手而立，叮嘱道：“你尘缘至此已尽，此女命运多桀，你以后不要再见她了罢。”

　　“.......是，弟子谨尊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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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掌灯时分，齐薰才回到相府，看到艳娘在屋内摆好的晚膳，恹恹道：“我饿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以后，她惬意地摸了摸了肚子，装作没见到艳娘皱起的眉头，漫不经心地问道：“相爷呢？”

　　艳娘向立在一旁多时的萱萱使了个眼神，萱萱苦着脸，犹犹豫豫地上前答道：“似乎，似乎.......”又瞟了艳娘一眼，后者对她作了个口型，她又才接下去：“.....听管家说，相爷还在书房。”

　　“哦，”齐薰低头用茶盖拨了拨手中清茶，又道，“艳娘，去请相爷到对涛阁，我在那里等他。就说，”不明意义地笑了一声，“就说我有事相告。”

　　艳娘无法，瞪了萱萱一眼，无奈何只好离开。不料，齐薰抬头扬声又道，“别忘了吩咐厨房准备几个小菜，烫点酒，晚上夜凉。艳娘，你再熬点羹给我们留着，今晚，”微微眯起眼睛，“我要和我的外子秉烛夜谈。”

　　昏黄的灯光下，齐薰碎发覆额，垂着眼，瓜子脸藏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右手有一拨没一拨地赶着水面上的茶沫，却并不喝。萱萱偷眼悄悄打量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腿不知怎的就有点软了。

　　半晌，齐薰仿佛下定决心般，利落地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劲，抿了抿嘴道：“萱萱，陪我出去逛逛。”

　　“夫人，”萱萱犹豫道，“相爷还在等你。”

　　“哦？”齐薰拖长了声音，站起身来，斜睨着她道，“我竟不知，你如今也变成了个有主意的人，可喜可贺。怎么，你也赶不及想替我拿主意吗？”嗤笑一声，“我身边怎么尽出些聪明人..........。”

　　萱萱顿时吓得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夫人赎罪，夫人赎罪。”

　　“行了，你不愿去，我自己去就是了。”齐薰不耐烦地打断她，走到书案边，顺手将案上的砚台抄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笑了。

　　萱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举动，想起艳娘临走前的那一眼，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夫人，等等萱萱。夜冷风急，别忘了拿披风........”说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