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樱殇》kirsten

6、(六) 萧盈然

　　我又拾起一片绯樱花瓣，缓缓的将它撕成极小的碎片，看着点点残红从我的之间飘落。五脏六腑间阵阵翻搅，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仿佛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渐渐将我吞噬。

　　我好恨！我恨那阴毒而工心计的女人，恨她设下这般决绝卑鄙的死局，恨她毁灭我的一切。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恨我，我的存在，让她失去了夫君的宠爱；我的封号，让她失去了独尊后宫的荣光；我的家族，让她的世族渐受世人忽视；而如今，我的儿子，又让她的儿子相形失色。我知道，她独处深宫的怨绝非是我的谦卑恭顺能够化解的，当鹰皇对太子之位起了废长立幼之心时，我不是已有不祥的预感吗？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她不仅仅要毁掉我，她还要毁掉我的孩子的未来，让他们背负母亲的污名，永远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她同时打击了萧何两姓，让白氏重新成为西秦第一族。我到底还是低估了她，她远远超脱了后宫争风吃醋的境界，我不过是乱局中的一个棋子，她要的是震撼整个皇朝的风云变幻。

　　我好恨！我恨那自称深爱我的夫君，恨他最初任意妄为逆天行事，恨他最终弃我不顾任我沦落。如果不是他倚仗君权，强娶我入宫，我早应嫁入何府，平安度过一生，又怎会面对杀机四伏的宫闱之争？如果不是他恣性独断，定要废立太子，又怎会激怒白氏一族，害得萧何两姓无辜受累？

　　而伤我最重的，却是他眼中的鄙夷和悲愤。以他的犀利名决，怎么会看不透白后的局？他却宁愿选择相信我的背叛，用无辜的鲜血来慰藉他受伤的骄傲。为什么，他给我千般恩宠万种尊荣，却不肯给我他的信任？为什么，他愿弃江山换我一笑，却看不到我心所在？

　　我好恨！我最恨的就是自己！我恨自己的虚荣，我恨自己的矛盾，我恨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心，我恨自己在第一眼看到叶承志时便钟情于他。那时的我，为了愚蠢而固执的骄傲，不愿亦不敢承认自己的水性杨花，自欺欺人的忠实于一份早已背弃的感情，面对着心爱的男人却要强作冷漠。面对他的深情，纵然是铁石心肠也会化为绕指情柔，我陷入了自己的死局，夜深人静时，唯有抱着虚伪的尊严垂泪不已。

　　他在我身上用尽心思，终于让我看破迷雾，从死角中解脱了出来。我有这般宠爱我的夫君，有聪慧灵秀的两个儿子，我何必要折磨自己，要折磨我爱和爱我的人。这些年来，他的羽翼为我挡住了无数风雨，让我忘记了过往的痛苦和眼泪，让我诚心感激上天的慈悲。然而我却从来没有告诉他我的心事，多少次话在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为心中残留着的骄傲和歉疚。

　　我好恨！如果我没有因为心中的歉意而来赴约，一切就不会变成这般不可收拾。现在，纵然明白了前因后果，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我又尝到了腥甜的鲜血。我好恨，在锥心泣血的愤恨与不甘中，我觉得自己渐渐疯狂。

　　“母亲？！”信儿苍白着脸站在我面前，清亮的眸子中充满困惑。“您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父皇为什么不理不问？”他无辜的问题好像利刃一般刺入我早已残破的心，我茫然看着他俊秀的容貌，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双同样的凤眸，愤怒而痛苦的盯着我。

　　“母亲！”信儿脸上现出一丝慌乱，跪下扶住了我。他伸手轻轻替我拭去唇角的血迹，神情中的惊惶已转为坚毅：“母亲，让儿臣扶您先离开这里。”我凄然摇首，一切都太晚了，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就是我的绝命之所。

　　我紧紧拉着信儿的手，好像即将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浮木，沙哑的低喃：“信儿，信儿，你要相信我，我是被人陷害的！”信儿的目光凌厉起来，声音却很温柔：“儿臣相信您，儿臣会拼死保护您的。”

　　心中一个念头渐渐成形，我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我怎配做信儿的母亲，我怎么忍心让他受如此的苦？可是，我又怎能甘心就这么死去，仇恨已经逼疯了我的神智，信儿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我望着他那酷似鹰皇的眸子，语声异常镇定：“信儿，母亲要你在此立下重誓，无论如何日后要为我报仇！”

　　信儿眸中隐隐有一丝惧意，想必是自我眼中看出了疯狂，但他到底顺从的立下了毒誓。我的泪水终于如雨而下，就这样，我将亲骨肉推上了凶险莫测的复仇之路。

　　信儿的眼神忽而飘向殿门，侧身护住了我，轻声道：“有脚步声！”这一刻的分心正是我在等待的，我拔出发上的金钗，用尽全身气力，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