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樱殇》kirsten

4、(四) 何湛

　　我木然望着铁栅外昏黄的烛火，枯坐在秘牢阴湿的角落里，脑中一片恍惚空白。然而肩膊处的剧痛，却时时提醒着我，我引以为傲的一身武功已经被废掉，这一切并不是噩梦一场，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我敬他如神，又恨之入骨，而看到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他有如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嗜血眼神，我才第一次明白，他对她的心，不是君王对妃嫔的宠幸，而是生死与共的深情。他被妒火烧盲了眼，没有看到她望着他时，那心碎如狂的悲怆。她的屈辱，她的不甘，她的绝望，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我却只能默默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被人拖走。

　　他眼中焚烧的怒意，毁天灭地般决绝，那一刻，他一掌挥下，却只捏碎了我的琵琶骨，没有取我性命。然而我倒希望，自己可以死在他的掌下，胜过被困在这里，在悔恨与绝望中慢慢疯狂。纵马展弓，挥剑杀敌，驰骋沙场的威远将军，却将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黑牢之中，有如肮脏卑贱的野狗般腐烂发臭。我狠狠一拳捶在斑驳的石壁上，掌缘鲜血淋漓，不知是恨自己的愚蠢，还是怨上苍之不公。

　　远处，隐隐传来钟鼓之声，已是五更，长夜将尽。心下一阵绞痛，我知道有人一定又彻夜不眠倚门相待，只是这一次，她等的人再也不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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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将门之子，我十四岁时便投入父帅军中，在那里结识了当时还是七皇子的叶承志。不同于其他来军中混混战功的皇子，叶承志在东疆两年，平日里与普通兵卒同寝同食，共同操练，战场上骁勇无敌，身先士卒。少年时的我，对他崇拜敬重到了极点，心中暗自将他视为从未有过的兄长。

　　一次激战中，我们中了东衡的埋伏，死伤无数。叶承志长枪翻飞，有如一尊战神，眼看就要被他将东衡的包围圈冲破一道缺口时，我突然看到一支弩箭向他背心飞去。我来不及把箭打落，只能以身挡在他身后，胸口一阵剧痛后，我堕下战马，失去神智。醒来时，我已身处自己的营帐中，第一眼看到的是满面血污的叶承志。他微笑着拍拍我的肩，不着痕迹的随意道，我若死在东衡人的箭下，来日谁能跟他共建功业。那一刻，身为武将的我知道，他便是我一生将效忠追随的人。

　　后来，他由七皇子变为鹰皇，我也因军功卓著而青云直上，顶着座上之君与殿下之臣的身份，他却待我依然如挚友兄弟。直到他倚仗天子的君权，以一道圣旨，夺去了我深爱着的女子时，我才知道忘记君臣之别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他的背叛犹如炼狱之火，日日夜夜烧灼着我，愤怒让我全身的血滚沸，然而我却不能恨他，因为他是堂堂天子，是整个何氏一族效忠的君王。

　　我跪在堂前，低首接旨。赐婚，在他人眼中的无上荣宠，对我却是耻辱的印记。我所有压抑的恨意，突然有了宣泄的去处----冰岚公主，他最疼爱的妹妹，我未来的妻。

　　洞房之夜，我在喜宴上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被人抬进新房。我梦见盈然一身凤冠霞帔，笑意研研，娇羞无限的倚入我的怀抱，红烛漾漾，春意融融。“盈然，盈然……”一整夜，我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在梦中，她不是天子的贵妃，而是我新婚的妻子。

　　次日近午，我头痛欲裂的醒来，看到的是一脸苍白的冰岚公主和白绢上刺目的落红。那一刻，我的世界轰然崩塌，残垣之中唯剩面前那个骄傲得不肯落泪的美丽女子，我不能爱却又不忍恨的妻子。

　　东疆战事又起，我主动请缨出征，匆匆逃离京城的家和新婚三日的娇妻。战火硝烟，金戈铁马，却不能洗去我心底的怨怒和懊悔。对鹰皇，我必须效忠，对冰岚，我满怀歉疚，最后，我能恨的只有自己，恨自己的残忍，恨自己的软弱。

　　隆冬时节，一封家书送抵东疆，冰岚为我诞下一女，名琬，御赐封号“柔然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