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啊冲(民国）》冷涧滨

2、第一章、最后的祷祝

　　第一章、最后的祷祝

　　当这座城市还作为一个日后被牢钉在耻辱柱上的伪国都时，有很多这样的建筑。
　　民生部后街的住宅群就是这种中西结合的‘兴亚式’，一主带两翼，二层高，却十分长，黑压压的倒影像张开的两条手臂，分秒攫住人的喉咙。
　　某一格亮着的窗里。
　　“茶——阿——冲。”
　　民国二十几年，穿着前清的云雁补卦，马蹄袖拢杯高举过顶，舌头僵硬地打着结。
　　有些可笑，澄玉却一丝也笑不出。
　　舒彰老先生摇摇晃晃站起来，擎着杯：“‘千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
　　时至今日，心里，仍只有‘君王’。
　　澄玉搀住他：“舅舅，别喝了……”

　　门铃大响，吴栋梁来不及将大衣交给佣人便直进来。
　　满室酒气。
　　“义父……”
　　“栋梁——”澄玉焦急地迎上他。
　　“新厅长犬养武仁上任，全警署开欢迎会，我走不脱，来迟了……”
　　澄玉呆了一呆，才缓缓看向舅舅。
　　仿佛一粒石子投进墨黑的漩涡，须臾消失在滚滚翻浪。此时此刻，这个名字再也激不起舒彰半点的反应。
　　“那——怎么样呢？听到什么消息？”
　　“澄玉——”吴栋梁顿了一顿，抓住她此时分外冰凉的两手，“军部的事，警署插不了手啊。”

　　舒彰扶着桌面坐下来：“澄玉，斟酒。栋梁，陪义父一杯。”
　　酒柱浇出一道半弧，窖泥封了几冬，分外凄辣，直冲进澄玉的眼眶，有些模糊，几滴酒溢出来。
　　“傻丫头，哭什么。”
　　澄玉一瞪眼眶，眼前重又清明：“舅舅，我也陪你。”

　　却是谁也不动一动。

　　一片刺耳的刹车。
　　木楼梯沓沓沓沓震动，齐整僵硬的顿地声，是关东军牛皮靴底坚冷的铁钉。
　　吴栋梁霍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将澄玉拨到身后。
　　大门撞开，佣人来不及叫便被甩到不知什么地方。
　　一队日本宪兵瞬间包住整间屋子，长步枪全都上了□□。
　　另一小队进了后面的书房。
　　秀吉五郎上尉从大门进来。
　　舒彰坐着没动，放下手里的酒盅：“对付一个老朽，如此兴师动众？”
　　“这是军部的命令。”
　　“老夫是皇上近臣，只听命于皇上。”
　　“皇上是满洲国的皇上，不是大清国的皇上。在满洲国，一切要听命于军部。”
　　舒彰一口气憋在喉咙：“你——”
　　“舒御医，我代表军部最后征询，皇上的病，究竟能医不能医？”
　　舒彰忽然笑了，重又举杯：“谭贵人也进了宫，老臣祝皇上，多福多寿多男子。”一口喝尽。
　　秀吉五郎的脸黑下来，这帮保皇派的遗老，最是冥顽不灵，宁死不认皇上不育的事实，万般阻碍日满联姻。
　　“舒御医思维有些混乱，我看，需要一片镇定剂。”秀吉五郎回身对带白口罩的军医官讲了几句日语。
　　军医官点头，掏出一个白色药瓶。
　　澄玉听不懂他们的话，猜也猜到几分，甩开吴栋梁的手：“舅舅——”
　　马上有两把□□抵住她。
　　舒彰抖抖地接过药瓶，抬起打褶的眼皮，看一眼甥女，喉咙像被什么糊住了：“玉……别过来。”
　　“长官，我想……”吴栋梁话还没完，便也被两支刺刀顶住。
　　“我要见犬养武仁！”澄玉突然喊道。
　　秀吉五郎愣了下，狐疑地看向她。
　　“我要见……”
　　“澄玉！”舒彰忽然断喝，原本塞住的嗓子通透了，昏花老眼瞪得滚圆。他一把扭开药瓶倒出满手的药，“澄玉，你给我记住，你父亲，是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苏察哈尔道琴！”
　　早不作兴的一大串名号此时念来铮铮有声，却分外凄怆。
　　白色药片颤抖着撒了满地，舒彰的声音也颤了：“记得了么？”
　　“记得了……”
　　突然一仰脖，一大把药全塞进去。
　　足足五分钟。秒针有条不紊。
　　舒彰满脸的皱纹突然向一起扭曲。
　　“舅舅——”
　　澄玉猛推开持枪的日本人冲过去。
　　“巴嘎！”铁扇一般的手揪过她的衣领挥手就是一个耳光。
　　“澄玉——”吴栋梁要动，刀尖又向他逼近一分，要不是一身警服，怕是早就穿透了。
　　“玉……”舒彰的眼前有些发花了，步子踉跄一下。
　　只见那日本兵从后揪住她的长辫子……看不清了。
　　“啊，漂亮的女人。”
　　笑声时轻时重，也逐渐模糊……只少女的嘶叫一声声凄厉。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眼前飞花乱舞，天旋地转。恐惧的滋味第一次爬上濒死的心头：“玉……”
　　吴栋梁忽然大吼一声：“我跟你们拼了！”
　　更多的刺刀指向他，推弹上膛，他们似乎不忙杀人，只是带着兽性的笑。
　　“列队！”
　　‘踏——’军靴齐声顿地。
　　报纸和往来的信件中，上海沦陷了、苏州沦陷了、南京沦陷了……去除武装的烟雨江南，一如抽去系带的裱轴，战栗着展开细洁白宣，任人宣泄。以至百里断炊烟，苏杭无处女。远在关外的关东军只有垂着口涎羡艳。
　　竟有如此机会。
　　罪人的家眷，轻贱如牲口。何况是这样一个姑娘。
　　整整一队日本兵，排成森严的长龙，后面的挺起□□，前面的纷纷解开武装带和裤扣。张狂而猥琐。
　　前面的和后面的都在狂笑。
　　澄玉哭也哭不出，乱着头发向后蹭，再向后——已经是墙堵头。

　　“真热闹阿！”
　　适才搜书房的那一队抱着箱箱笼笼出来，领头的军官笔挺高拔很是显眼。一群打绑腿戴透风襟战斗帽的蛮兵里，一个军服灿焕的翩翩士官——就像一群禽兽里，走进一个衣冠禽兽。
　　他眯起眼扫着蜷在地上的姑娘：“嗯——皇军是最有纪律的部队。”
　　秀吉五郎也比他少了一道杠。即便再不屑这个军队中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头前的军官们还是悻悻向后让开。
　　“快一点……”
　　“也许是个处女……”
　　有人小声咕嘟。
　　两道杠毫不客气地跨在澄玉身上。
　　她攥起两拳拼命厮打，却被他轻易拢住，倒剪身后。衣服早已撕坏，雪样的长脖颈白过红丝线穿着的羊脂玉珏。军人有力的手一把钳住她的下巴，顺着那段颀长的白腻，摩挲，缓缓向下,一用力……
　　澄玉气也喘不过来。
　　吴栋梁一声嘶喊：“不要——”

　　郁闷。。。怎么这么抽 就是不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