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假如 ...
-
康熙四十七年
“十三弟，不要，不要……”
“爷，怎么了？”那拉氏但见丈夫全身冷汗不住哆嗦，一脸茫然。
“原来只是场梦……不行，不管是不是梦，我一定不能让它发生，来人，去十三爷那里。”
“爷，这深更半夜的，十三爷会出什么事？要我说，还是安稳等一会儿，天亮了再说。”
胤禛沉默，脱衣拢被，却久久无法入眠。
“四哥，最近出了什么事吗，你脸色这么差？”好容易等到四哥回府，胤祥张口就问。人所共知，十三爷是四爷一手带大，连皇上都说，十三爷三句话不离四爷。可是近几天，胤祥明显感觉四哥在躲他，百思不得其解，方到府上一问。
“没什么。”胤禛摇摇头，鬼神之事尚不可皆信，何况只是个梦境？可要是不说，心上这块大石头怎么也放不下。福晋端着一盘点心走进花园，“十三弟，你别见怪，爷前两天夜里做了噩梦，大约是关于十三爷的，可又不好说，我估摸着就是为这个才不安的。”
“你少多嘴。”胤禛拿了块点心要放进嘴里，一个不稳差点掉在地上。
胤祥是个顶尖聪明的，不由蹙了眉。如果没有方才四嫂的话和四哥的心不在焉，他会把四哥的梦理解为关心则乱，可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横竖四哥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做点什么能安慰他的就好。“四哥，你可以不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我只问一句，怎么避免梦中发生的灾难？”
胤禛闻言，诧异地抬头，正对上胤祥那清澈的眸子，不带有一丝幼时的顽皮，也没有其他兄弟那些深不可测的阴谋，满满的都是信任。“你肯听四哥安排的话，就……不要去塞外。”
“那四哥呢？”
“我自然是留京的。”
“那就好。左右有四哥陪我，也不会寂寞。”胤祥佯装打趣，心中早暗生波澜，塞外行围一事，他可是今早刚刚听皇父“打算”一番，四哥是如何得知的？如果是梦中所示，那只能理解为天欲助己了。“只是，近年来的出巡我都没有缺席过，只怕在汗阿玛面前不好交代。”
“这个无妨，回头我找太医给你看看身子，挑个不轻不重的病报上去，足够你错过那段时间就行。”胤禛见胤祥答应得爽快，心中也轻松了许多。记得祥弟以前说过，如果骑行时间太长膝盖会疼，他厡以为是劳累所致，可梦中的惨象……罢了，就算白白担心，让十三弟休息一下好好调养一番也不错。
八月，康熙率直郡王、太子、皇十四子、皇十八子等塞外行围。
“这倒奇了，皇父竟然头一遭不带老十三出去，八哥你说，十三弟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九哥，这次是你想错了，今天我见汗阿玛时正巧碰到十三哥，皇阿玛好生叮嘱他修养，看样子是病的不轻，不然他怎么会缺席。”皇十四子心情大好，语气也公允了不少。
“不错，今天我碰到四哥，他还一脸阴郁，说十三弟腿疾很是严重，太医说如果不静心调养半年以上，估计比七哥还惨。”八贝勒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虽然心有疑虑，却也说不出缘由。
而事实是……
“四哥，我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胤祥躺在床上一脸苦相，胤禛扶额，“这个，既然话都说出去了，只能委屈你了。”
其实闲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四哥三天两头打着“奉旨探病”的旗号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和兆佳氏一起拔掉了几枚钉子，剩下的威逼利诱成了自己的线人；总看不清的人心也在这一个小小的局中显现了十之八九，美中不足的是……“四哥，你其实是想把我养肥之后送去宰了吧？”
“好啊，看我不打你个没心没肺的！”
太子被废，胤祥惊讶，胤禛镇定。
除了雷打不动的公务，兄弟二人轮番进宫，照顾倍受打击的皇父。
皇长子的“替父除子”，皇三子的“魇胜之辩”，皇八子的“笼络人心”，于二人不过是耳边风。
“胤祥的腿好得倒快。”康熙看着端药走来的胤禛，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胤禛稳住了即将洒出的药汤，“回皇父，还好十三弟的病发现的早，又有太医的方子，近日才见好，不过皇父这一病，他也担心许多，前两日也有些咳，被儿臣赶回去了。”
“是啊，发现的早，才有救啊。”胤禛听明白话中所指，暗松一口气，只觉得后背衣裳俱湿。还好当日找了个胆小贪钱的大夫，如果此事被揭发，难免不引人怀疑他们兄弟早有预谋。这是步险棋，但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康熙的视线移到了书本，心思却还在胤禛胤祥身上。昨晚他梦到表妹了，表妹指责他没照看好他们的儿子，他无言以对。胤禵出事之后，德妃像疯了一样胡闹，要不是他正好碰见，可能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竟然喜欢过这么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什么叫“你不是我的儿子，我只有禵儿？”吃准了胤禛没法反抗，就害的这孩子差点毁容吗？弘晖的死，竟然也有她的干预？表妹离世的哪些日子，胤禛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自己没帮上忙，还给他个“喜怒不定”的考语。从此他就学会了隐忍吧，不然为什么在朕面前一脸无怨，回头就在胤祥怀里哭得抽搐？
夜风阴冷，烛火阑珊，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朕能为你做的，可能只有一件了。
康熙四十八年，太子复立，大封诸王。皇长子被囚，八贝勒夺爵，皇九子和皇十四子仅封贝子，而皇十三子一跃为郡王，群臣震惊。
管家口干舌燥地给来往不绝的人们解释：“不好意思，XX大人，爷已经到汤泉修养了。福晋这几天不舒服，回娘家小住一会儿了……”
雍亲王府
“四哥，就看在兰清的面子上，收留我们几天吧。我不白吃白住，回头庄子有了收成，双倍，不，十倍还给四哥。”
“还不去摆桌子，臭小子，封了郡王也不请我喝喜酒，还到我这里蹭饭来。”
“弟妹，别见怪，二位爷平常就这么说话。哎，我都羡慕你啊，这才几年啊，有儿有女不说，还当上郡王夫人。”
“四嫂说笑了，四哥如今贵为亲王，四嫂还羡慕我什么？再说，爷有今天，多亏四哥的……”
康熙五十一年，二废太子。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吧，来，坐这儿。”
“儿臣，还是给汗阿玛捶捶腿吧。”胤祥说着弯下腰。
良久，皇上悠悠叹道，“当年闻朕脚印的孩子，一晃都这么大了。”
胤祥手一停，脸微微泛红，“汗阿玛见笑了，那时儿臣光长肉不长个子，所以才看不到汗阿玛的。”
“哦？这是谁跟你说的？
“是四哥。不过四哥说也有他的责任，谁让他每次有好东西都给我留一半来着。”
“后来呢？他会舍得饿着你？”
“不会，晚饭倒是少了，不过每次我半夜起来，都会看到桌上留着点心，后来还是儿子自己觉得胖到上马费劲了，天天习武才瘦下来的。”
“人家说，老四那张脸，谁见了都觉得欠了他什么的，只有你例外。”
“那些人这样说只是因为他们不懂四哥，四哥对谁都挺用心的。就算再怎么受妃母的气，都不肯和我说一句难听话；十四弟一直说四哥对儿臣偏心，他要是对四哥上心，又怎么会每次都送些劣质的陶器给四哥庆生？八哥现在人人避之不及，前些天四哥还去……”胤祥猛地止住了话，不敢抬头，恨不得咬下舌头，自己说了什么？万一汗阿玛怪罪四哥怎么办？
“朕对老八，是不是真的太过了，胤祥？”
胤祥硬着头皮回道：“儿臣和八哥交情不深，不敢妄下断言。不过八哥这几年确实受了不少苦，如果汗阿玛网开一面，儿臣唯有代八哥谢恩。”
“你派人传旨吧，恢复胤禩贝勒爵位，带上太医，代朕去看看。”
“儿臣领旨谢恩。”
康熙五十七年，十四贝子胤禵出征西北。
康熙六十年，皇帝病重，召集诸王大臣，宣布禅位于雍亲王胤禛。
大清开国以来未有此例，历朝亦鲜，然而雍亲王即位为大势所趋，故虽有议论，并无逆言。
雍亲王即位，为雍正帝，尊康熙为太上皇，以德妃罪死，然生育之恩不可忘，追封皇贵妃；追封佟皇后为皇太后，敏妃为皇贵妃；加封胤禩为廉亲王，胤祥为怡亲王，与马齐、隆科多共理朝务。
雍正二年，太上皇崩，诏令十四贝子回京奔丧，帝与怡亲王与之详谈一夜，十月，奉命出兵青海，年羹尧为副将，大捷，以功封勤亲王，年羹尧为二等公，诸将皆获赏。
雍正在位十三年，勤政爱民，人所共赞。当是时，廉亲王掌工部，怡亲王掌户部、吏部，勤亲王掌兵部，恒亲王掌礼部，果亲王掌刑部，各司其责而下吏有序。兄弟和睦，每逢佳节，必在宫中团聚，其乐无穷。勤亲王醉心兵务，帝多有恩其家眷，更有女被收皇室公主，人言其情不亚怡王。十三年，传位于皇三子弘时，拒为太上皇，微服各地体察民情。天兴五年，怡亲王请辞，帝不能止，乃封弘暾为怡亲王，主持朝政。
天兴十年
“哎，听说了吗，英国人要到朝廷觐见了。”
“什么鸟国啊，要我说，哪里也没有咱们这里好，昨天江苏那边刚斩首两个贩卖鸦片的商人，咱们这儿哪有这破东西。”
“可不是，我可是个三朝的老儿了，真没想到能看到这光景。”
路边，几个富家衣着的中年人默不作声地品茶，一个年轻的最终打破了宁静：“当初输给四哥，我还不服，现在，我是心服口服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错觉，四哥好像……会未卜先知。”
“管他知不知的，八哥，别忘了明天去给我想新店捧场啊。”
“也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允俄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叫卖声中。
“怡王爷这么好兴致，只是这成果……”
“别吵，鱼上钩了！”胤祥一拉线，险险被拉下水，胤禛忙搭把手，一条大鱼在空中不甘地摇头摆尾。
“礼物呢？”
“朕的东西都被你搜刮光了，还要礼物，算了，要不许你个愿望算了，等等，不许再提什么名画古书的！”
“那，四哥你当时做了什么噩梦？”
“嗯，你被太子牵连，得了重病，差点废了腿；朕做了皇帝，却众叛亲离；庶务刚有好转，你就离朕而去。好像，就到这里了。”
“嗯……皇上说瞎话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胤祥，反了你！别以为是你生辰朕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胤禛拿了把戒尺就扑过来，没留神早被胤祥搂住。
“四哥，谢谢你。”
“傻孩子，说什么谢……胤祥你要弑君啊，放开朕，朕喘不上气了……”
好煞风景，不过，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假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