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宰相》凤初鸣

43、两军混战

　　十天后，北骁国国君嬴昭正式下令与齐国开战，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绝不是为了瓜分平国地盘引起的利益纠纷，正式的理由就是申张“大义”。
　　一般打仗都选在农闲季节，以免耽误农耕，引起军心不稳。这次北骁国与齐国的这场仗也选在农闲时的冬季。
　　自从大虞朝天子势微，诸侯坐大以来，六大诸侯国，外加几十个中小诸侯国时不时就打一场，中等国家吞并小国，大国又吞并中小国家，纷纷扰扰，几个国家今天打过来，明天打过去，没个消停的时候。
　　莲生对国与国之间的以强凌弱，或是狗咬狗，都十分的反感，不过君令如山，大王命他随军侍候，他也只能收拾了东西随军。
　　随军的还有几位王子，按例，国有征战，国君亲自出战时都留太子在都城监国，北骁国也不例外，嬴昭留太子监国，又留公子婴扶助以做制衡。带了公子平人，公子陵，公子商出征，令人意外的是公子嘉也在随行之列，可见他是越来越受父王重视了。

　　嬴嘉信心大增，踌躇满志，临行前莲生找他，看他一脸期待，渴望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心里虽欣赏，却还是不得不给他泼冷水，说：“这次出征凶险非常，你千万小心。”
　　嬴嘉对国事军事向来关心，常年积累，也很有自己的见解，被泼了一盆冷水，也冷静下来，这次的战事的确是不容乐观，但是他是豁达乐观之人，仍然充满信心说：“我北骁国兵强马壮，放眼天下各国，谁人能敌，就算有险，也能化险为夷。”
　　向来乐观的莲生这次却不那么乐观，说：“我北骁国确实兵强马壮，可是齐国也很厉害啊，而且他那里有蒙氏，公孙氏两个世家掌军，名将辈出，再看我国，自司马鳌死后，军中一直没有一位压得住阵的名将。”
　　嬴嘉豪情万丈：“那我就做一名开疆扩土，征伐四方的名将。”

　　看他好不容易有了出战的机会，得以施展壮志，莲生也不忍再打击他，只说：“你还是小心，不要一个劲往前冲，一见势头不对，赶紧后撤，听我一句，好么？”
　　嬴嘉心中一暖，看着他说：“你关心我？不再生气了么？”
　　莲生扭过头看向窗外，不接他的话茬儿，说：“得空儿你跟大王说说，我国这样征讨齐国，得不了好去，齐国自文公之后虽然国力由强转弱，可是底子还在，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国的军力如何我不知道，可是听说军中有善战的名将，不可小看，而我国库无殷实财货，仓无三年积粮，若要灭齐，必耗尽财力所无成，就算侥幸灭之，也会使其它四国生唇亡齿寒之心，必会救援，到时我国四面受敌，将以何对之？
　　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拖延日久，我国财货如何能撑得起三年以上的战争？
　　所以，你寻机进谏大王，此战不可拖延，见好就收，就尽快撤回就赶紧撤回，不要长期消耗。”

　　嬴嘉是个好主子，就在于他能在众多不同的意见中选取最有利的一条，这也是许多豪杰之士愿意依附他的原因。
　　听了莲生的话，略一分析，就知道利害，当即点点头答应：“我一定会寻机会给父王说。不过，你……”
　　说着，拉起他的手。自从和左易牙展开那场殊死搏斗的厨艺大战之后，嬴嘉敏感地感觉到莲生对他的态度有了转变，不象先前那样冷淡疏离，也愿意让他接近了。嬴嘉觉得是因为御膳竞赛胜利，莲生心情一好，所以消了气的缘故，于是又重新亲近讨好。
　　对此莲生也是半推半就，这次更是为了担心他立功心切会招致危险而劝告他，关心之情十分明显，嬴嘉十分欢喜，抓起他的手企图进一步亲近。
　　莲生脸上一热，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又说：“我还要活要忙，你也好好准备出征的事，切记一切以安全为上。切记……”
　　无数担心和关心，只能化做一句淡淡的话。

　　天文司选定黄道吉日，北骁国大军发战车五百辆，誓师出发，看着衣甲鲜明，威武整齐的雄师整装出发，嬴昭十分欢喜，对左右侍从说：“有如此雄师，这次定要灭了齐国。”
　　旁边随从都奉承说：“齐国多年以来总是和我国作对，这次定要他知道我王之威风。让他以后再敢无礼。”
　　嬴昭哈哈笑，莲生一旁听了直皱眉，两国交战，打的不仅是军队，粮草军需也十分重要，北骁国的仓储粮草比起老牌强国齐国来说还是有些不足，比如上回的百牢宴，换在齐国，短期内凑够一百头牛根本没问题，因为人家的耕牛供大于求，甚至平民宰牛吃肉，官府根本不管，可见其国力之富。北骁国跟人家拼消耗是拼不过的，只能求一战毕功，速战速决，不要拖延。

　　大军开入两国边境，北骁国前军和齐国的军队接了几仗，都取得了胜利，向前推进得很顺利，嬴昭很高兴，以酒肉赏赐全军，又命莲生好生做些美味好菜招待高级将领。
　　莲生接到旨意，想了又想，还是开口劝道：“大王，这次我大军前进得是不是有些太过顺利了，齐国虽然早就没了霸主地位，国势也大不如前，可是毕竟是老牌强国，家底子还是厚的，没道理被我军打得望风而逃啊。只怕有诈，请大王当心，现在这个时候就给全军赐酒肉，是不是太早了些？”
　　听到不顺耳的话，嬴昭拉下脸来，道：“你只是一个微贱的小厨子，懂得什么军国大事，居然敢大放厥词。”
　　莲生毫不害怕，继续说：“连一个小厨子都能看出的问题，大王英明神武，想必也能看出来，大王听不听是您的事，但是小的既然觉得不对劲，却不能不说，趁现在得了胜利，赶紧收手退兵的好……”
　　“滚！”嬴昭很生气，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扔过去，吼道：“寡人看你手艺不错，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想恃宠而骄先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听到大王骂人，几个公子都进来看情况，嬴嘉一看势头不对，立即痛骂莲生：“你只是个小厨子，管什么军国大事，只管做好你的菜就是了，还不快滚。”
　　莲生赶紧退下，嬴嘉又说：“刚才万将军说，探马来报，败军已经退到无霞谷了，他害怕有诈，请父王示下。”

　　这一打岔，嬴昭也不顾不上和莲生生气，注意力吸引到军事上来。
　　齐军节节败退，退到无霞谷，这个地方是个设伏之地，几位将军和几位公子一半人支持继续追击，一半人反对。最后只能由国君拿最后的主意。
　　嬴昭当国二十年，也打了好几次仗，胜多败少，自以为经验丰富又精通兵法，反复掂量后，说：“还是继续追击的好，如果不趁机消灭他们，待齐军退回临城，我们会很被动。”
　　嬴嘉提出疑问：“可是这个峡谷是设伏之地，他们设伏怎么办？”
　　嬴昭不屑一顾：“齐军打仗就喜欢玩这一手，先是败逃，然后在设伏地杀个回马枪。这个法子有时候管用，有时候是没用的，你们知道为什么？”

　　见几个儿子和将军都认真地听讲，嬴昭很得意说：“因为再好的计谋和战略，必须有能力执行才有用，如果双方力量强弱有别，设伏的一方没能力消灭对手，那么设伏这样的计策并没有用。只要我们的军队坚持屹立不动，不慌不忙，就能把他们杀得大败。所谓，一力制百巧是也。”
　　几位公子和将军都点头，无数战例表明，再好的战略意图，你得有这个本事执行才行，如果力量不够，缺乏执行力，那么再优秀的计谋都没用，就好比一个强有力的勇士和人打架，不管对方用什么招术，雷霆万钧的一拳打下去，对方无力招架，这就足够了，这就是一力制百巧。

　　北骁军中定下战策，大军继续开进。齐王也亲上沙场督阵，仍然被北骁国的强兵猛将杀得溃散，连连后退，直往无霞谷退去。
　　嬴昭趁胜追击。下令三位将军为前军，四位公子各率亲卫队在中军，继续前进。
　　莲生私下里找到嬴嘉，嘱咐他注意安全，不要往前冲，把自己的亲卫队坠在后面，这样一看势头不对，可以开溜。
　　嬴嘉不满：“你怎么认定我们必然会败？我北骁大军兵强马壮，有什么好怕的？”
　　莲生却说：“如果对手是中山，吕国之类的国家，就算他们设伏偷袭甚至以十倍兵力包围我们，都不用怕，因为他们的军队战力不强，我们的铁甲军一冲，他们抵挡不住就散了。但是，如果齐国隐藏了战力，并不是我们看到这么不堪一击，这样就惨了。”
　　“你为什么认为齐国隐藏了战力？”
　　“因为我没有看到公孙氏和蒙氏的旗号。齐国最强最有力的两员大将公孙方，蒙毅没有参战，他们哪去了？齐国打仗，不可能没有这两个人。”

　　嬴嘉心中一凛，的确开战以来，没有看到蒙氏和公孙氏的旗号，这两家是齐国世家，把持齐国的军队，子弟均从军，出了不少名将，这一代的蒙毅和公孙方都是强将，每次齐国有战事，他们肯定会出战，这次不见他二人的旗号，如果不是两人都病了，那么就是有诈。万一他二人做伏兵，绝对够北骁国军队喝一壶的。
　　嬴嘉把忧虑告诉给嬴昭，嬴昭不以为然道：“公孙氏和蒙氏无非是祖上名号响亮，其实不足为惧，他们若是敢来，我们只需以骑兵冲击即可。”

　　正说着，只听一阵号角响，被追赶的齐军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转过头来杀回马枪，这是齐军惯用的战法，北骁国军也不以为意，接招便是。但是同时峡谷两边各一通战鼓响，随之亮起齐国旗号，仗兵从两旁杀出。
　　看旗号，一边是公孙氏，一边是蒙氏，果然齐国两员大将充当了伏兵。
　　嬴昭经验丰富，立即命骑兵准备冲击。
　　按平常战法，骑兵冲过来三波，就能把对方战阵冲得七零八落，待把对方战阵冲散，就可以展开屠杀了。
　　问题是正如嬴昭事先说的，再好的战术也得有执行力才有用。
　　北骁国的骑兵冲了过去，换上其它菜鸟军队，士兵们面对铺天盖地的强军会心生恐惧，未到射程就控制不住把箭射出去，紧张手抖，准头也不够，很快就让骑兵冲了过来。

　　但是北骁国军队面对的是有名将领军的齐国军队，只见齐军射手排成三排严阵以待，毫不慌张，张弓搭箭静待北骁国骑兵冲入射程内，百步，依然不动，九十步，齐军还是不动。八十步，齐将令旗一挥。箭雨射出，北骁骑兵立即有一批人落马，后面的收不住冲势，踩着落马的士兵冲了过去。
　　第一波箭射完，第二排的齐军迅速射出第二波箭雨，很快，又是无数人落马。
　　三排军士严密配合，八十步射程内连续射出三波密集箭雨，北骁国骑兵很快损失近半。
　　剩下一半继续冲击，齐将令旗一挥，齐军再次变阵，弓箭手退后，刀盾手上前，组成一个盾牌组成的严密方阵，长矛手在盾牌后备战，如森林般的长矛直立，当北骁的骑兵冲上来时，配合有素的长矛手齐齐刺出，还有钩镰手把马上的骑兵勾下来。
　　战车上，嬴昭看到双方战况，觉得不好，他的战术没问题，问题是对方隐藏了战力，碰上齐国这样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军队，再加上经验丰富的名将指挥，他的战术根本没法执行。
　　嬴昭也是有经验的，迅速分析了战场形势，看占不到便宜，继续缠斗下去定要吃亏，于是下令鸣金收兵。驭者掉转车头，载着嬴昭就往回跑，其它公子也纷纷令各自的驭手掉转车头逃跑，最聪明的是嬴嘉，他压根就没有参战，跟在后军观看形势，一看不对头，也下令后退。

　　倒霉的是嬴昭，齐军的大将公孙方亲自率军赶来，嬴昭的驭手慌了手脚，把车赶到坑里了，正好前几天下了雨，坑里的积水，战场上就这么一个坑，还让嬴昭碰上来，真是欲哭无泪，驭手拼命挥鞭子，想把车赶出来，问题是嬴昭为了图舒服，没有用北地大马，而是用了南阳小驷，小驷拉车稳当，但是力气不足，任凭驭者狠挥鞭子，它们也没力气跳出坑来。
　　这耽搁间，齐军的大将公孙方赶到，见状连呼“天助我也。”跳下车来捉人。嬴昭只得下车应战，驭者和保护主将的车右也下车拼命抵抗，亲卫队也上前拼命护驾，双方打成一团。
　　最终还是齐军运气好，再加上公孙方勇冠三军，居然杀退亲卫队，把嬴昭活捉了。
　　一见国君被捉，公子陵等公子和其它将军们也回转头来和齐军厮杀到一起，企图把国君夺回来，两方都使出了浑身力气，打得一蹋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