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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风波又起 ...


  •   岳雷作为云儿的同胞弟弟,风波狱他也是亲历者之一,这个孩子曾去狱中探望绝食抗争的岳飞和受刑的岳云,目睹父兄那般处境,他小小年纪该有何等满腔冤屈伤痛----思及至此,我更是对他心生怜爱疼惜,心甘情愿,再许他一生,尊荣安乐。

      孩子的心总是单纯而真挚。岳雷在几日过后,心中已对我去了生疏惶恐,便也如小鹿一般静静伏在我膝头,听我讲许多故事。

      车辕辘辘行进,我绘声绘色道,“悟空长叹一声,罢了,俺老孙去也,师父,请再受俺一拜!!可那唐僧掩袖折面,转身不受。悟空当即变化成八个身体,堵住四面八方,冲唐僧磕了头----师傅保重!!”

      岳雷听得大圣架起云头腾空而去了,眼中竟含着晶莹泪珠儿汪汪转。

      我揉揉他小发髻,指尖轻柔擦拭他眼角,抱他在臂弯哄道,“放心,雷儿,守得云开见月明,唐僧很快就知道自己被妖精给骗了。”

      他哽咽着点头。

      我却想,云儿听到此节时,为大圣难受之余,心中还横生出不忿,恨妖怪狡诈,唐僧糊涂,气得涨红脸紧紧捏着拳。

      从兄弟二人的不同反应,我看出岳雷与前世一般无二,无论是身体还是斌性,都偏柔弱温和,没有兄长那般顽强心性和沙场上的奇才天赋----唉,在原本的岳家,这可真是个尴尬处境,他的天资怕是肩负不起岳飞种种期盼。

      但雷儿无疑是个安静善良的好孩子。

      我又从案上精致笼箱里,取出一叠岳家父子都爱的甜味栗子糕饼,蘸着蜜渍杨梅,亲昵递给岳雷。

      他果然喜欢,吃得嘴唇红染,两腮胀鼓鼓像只小仓鼠。

      我含笑摸摸他的头,问道,“雷儿,平时在家中可有这样的东西吃吗?”

      岳雷摇摇头。

      我心中暗恨,再一次证明岳飞怕娇惯了,将我常常赐与的点心吃食一点都不肯留给儿子们。呸!该不是自己转身吃了个饱吧!

      又想到,分别前赠给云儿的生日贺礼,那是外行都能看出的稀世珍宝,不知岳飞见了会否唧唧歪歪,云儿可否顺利收下?唉。怀着满心无奈无力,我再将岳雷揽在怀中,漫漫看向车外广袤江山----天边山岳苍苍如黛,白云皎皎纯质无暇,人如其名,我实在无法不想念他。

      岳雷吃饱后,我又细心用帕子给他擦嘴擦手,一边看似家常闲聊道,“雷儿,你哥哥那日送你来御营,可叮嘱了你些什么?能否告诉朕?”

      岳雷实诚回答道,“哥哥教我进宫要知礼节,莫与人发生争执----但要是被欺负了,定要如实告诉他。一定替我讨公道。”

      我浅笑,“好雷儿,有朕在,没人敢对你如何。朕的皇子们也个个都是好的,同雷儿年纪差不多,大伙儿就在一起读书玩耍。你哥哥还是他们的弓箭师傅呢,谁敢待小师叔无礼?”

      岳雷眨眨眼,对于将要开始的新生活充满了好奇。

      我搂着这和云儿拥有同样血脉的小小孩童,自是爱屋及乌,视如掌上明珠。盘算着雷儿贵戚之路该怎么利国利民地走----军政枢密使不相宜,执掌财政三司又如何?我不信凭我教他会计借贷基础和阿拉伯数等等,无法有所成就。

      又或者,雷儿长得也俊俏,将来啊,能考个探花郎,外放去父兄屯兵之地当知州,必定军民和谐鱼水情深。

      十多年后,在精心培养下长成的岳雷果然翩翩美质,温文尔雅成为京城淑女爱慕的对象----我在汴梁安排他举行了婚礼,娶的仍然是前世同一个吴姓女子,岳雷与她恩爱一世,生儿育女,还将两个亲生儿子都过继给了云儿为后嗣----这是后话,后话不提。

      回到阔别半年的临安,我一查自己私帑的账目,喜出望外----原本掏出去重赏各路将士的部分,已经被川地孝敬的银钱完全填补上----吴阶倒卖西夏便宜盐逃税走私收入甚巨,他是个知情识趣的,吃水不忘打井人,估计是按四六分成,殷切献上所得。

      唉,金人占据了淮盐产区,西川荆湖南湖北路的盐价高达六百文一斤,西夏走私盐一出,质地又好才不过五十文一斤,我觉得我其实是在安定社会,为民解忧。

      再细看统计,福建沿海地区,盐价不过十文一斤。只要安定扩大产量,官产海盐所辐射的地区也占了小半江山,且又是人口稠密区,财税丰矣。

      更何况,盐只是个牵头的。西夏盐贩子,在频繁的交易中也带来了我眼中的关键战略物资----河套平原,阿拉善高原所产骏马,零零碎碎积累,蜀地军区已有近五百匹。

      我写信给吴玠,叮嘱务必小心饲养,让它们配种繁衍。更将到手的银钱又吐出一部分,明言不计代价,要从西夏商人手中购买良马,多多益善。

      又召唤李纲,向他提出颁布“献良马者,轻罪可赦,重罪减等”的诏令。

      “朕可以不要后宫佳丽,不要楼宇华丽,朕甚至,都不在乎百年身后的评价。朕要朝廷政事处理,倾力围绕二句话:凝聚民心抗敌,弄钱粮弄马匹。”

      李纲唯拱手从命。

      再招来参知政事秦桧,与他嘀咕设立皇家钱庄,也就是雏形的银行一事。

      不过这个时代,存款利息为零,还需要交纳百分之零点一的服务费----我说我用皇家的信用,国家军队来保护你的财产,总比存在家中怕小偷,路上远行怕抢劫要来得安全吧?贷款利息,略低于市面上高利贷,还不起的人不用砍腿砍手,用劳役或特殊贡献冲抵。

      欢迎各钱庄镖局臣服加盟,务必统一建立一个强悍的中央银行。秦桧你……你可以当个行长。

      我暗自腹诽。

      绍兴七年,民间听得最多的一词,便是“抗金。”我敢说从前历代的皇帝都没有如此积极致力于调动舆论,数千临安皇城司密探,接到皇帝的指令,像打了鸡血一般上纲上线,处处寻觅能推广“抗金”概念的事端。

      比如若市井中有人斗殴----眼前一亮,可找着了。定会有唾沫横飞能说会道之人冲出来唾骂二人堂堂男儿不投军杀敌反倒在此浪费气力,对着自己的邻居熟人耍横顶个毛用?有种去杀几个金人建功立业封官授爵回来还怕不能扬眉吐气?

      抗金,抗金。在宣传方面,我不吝把金人原本就禽兽的行为进一步妖魔化,同时又不能让老百姓吓破了胆怯懦,便瞎掰或艺术加工了不少中原文化绝不能接受的习俗行径:比如金人父亲死后,所有妻妾自动变成儿子的妻妾,包括亲生母亲。比如某地金人强迫所辖范围内所有新婚妻子第一夜必须归自己玩弄,变态起来还要观看父亲奸女儿,老翁睡儿媳,兄妹当着村里人表演床第大戏。更有听闻,岳家军在某战役中打败金狗后,竟发现他们丢弃的军粮乃是风干了的人肉人腿。种种谣言群魔乱舞传得比围脖时代还更泛滥真假不能辨。

      国家机器充分开动,从物质到精神的一切,都在为必定开始的北伐做准备。在秋收过后,又一季的稻栗麦子成熟,将粮仓垒得丰实,马儿们吃着新制豆饼,匹匹膘肥体壮。岳飞于此时带着儿子往临安来叙职,探讨出兵攻打刘豫伪齐的军事大计。

      分别的几个月里,我一直照常与岳云书信往来,除告知他雷儿的生活读书种种细节外,仍是殷切改不了的叮咛----白露将近,千万别赤着脚踩在地上。云儿,朕给你寄来几包红花草药,你操练辛苦,夜间读书时,准备一盆热烫的水,把药包放进去,双脚泡着可消乏了。

      他总算,依旧与我回信,问我安好,只是字里行间虽然依旧充实,却少了些快乐之意----也许人长大了懂事了都会如此。

      当岳家父子再一次在选德殿叩首请见时,我欣然掀开珠帘,在御香飘渺间含笑而出,亲手扶起岳飞,与他做君臣相惜相知状。

      岳飞穿着侯爵的团花宝照大锦赐袍,方心曲领,威仪不凡。而云儿已是武官第二十三阶,正侍郎从七品,一袭簇四盘雕细锦袍服衬得他人如玉树。我看他爹红勒帛下系着象征高官的鱼袋,而云儿同样的位置则悬着一块螭虎纹流云玉饰,翠绿剔透莹莹宝光,略捏在少年指尖也不掩稀世珍姿----正是我翻遍奉呈库才精选出来,送他十六岁的礼物。

      我当即眉开眼笑,伸臂也去扶云儿,光明正大不吝让岳飞耳闻:“来----让朕好好瞧瞧朕的云儿。”

      他依礼稽首,稳步端立。眼神飞速瞅了瞅我,唇角终究上扬,绽放笑容。

      在朝廷上下看来,此时的岳飞无异于红得发紫的宠臣,他住的驿站外,不知有多少人拿着帖子排队请赴宴请收礼,岳飞生性简朴对此不堪其扰,我得知后,便“好心”对岳飞道,不若悄悄搬去灵隐西永福禅寺,那边极静逸,又可俯瞰西湖,爱卿定会喜欢。

      岳飞不知其理,当日便依我所言,造访了此间寺庙----他早年就在禅寺提过词,言道“陪僧僚,谒金仙”,“俟他日殄灭盗贼,凯旋回归,复得至此,即当聊结善缘,以慰庵僧”等等,是个爱与高僧切磋佛理之人,自然对这清幽洁净的禅院颇为中意,很快便住了过去。

      我听到消息后微微一笑,转身便去宫后苑,请福国大长公主简装车马,私下代朕前往皇家寺庙上香祈愿几日,祷祝亲人平安。

      柔福听闻后,慨然应下。只带两三名侍女和卫士保护,换上素色背子衣衫便出宫去了。

      皇家女眷所居的普圆静院,和岳飞居士所住的迦陵讲院,只有一墙之隔……我伸手拿起柔福遗留在宫中的针凿,看那缎面绣着的竟是鸳鸯戏水,花开并蒂,不由得掩袖暗笑。

      那厢岳飞搬入了禅院,这厢岳云便被我正大光明地接来宫中住,一是让他履行带御器械的公职,二来,伯琮伯玖等,包括赵构亲生的皇子赵旉,一群小孩子正是皮实打闹年纪,无不眼巴巴盼望岳师傅再来指教弓箭。

      在午后的演武场梧桐树旁,我含笑专注凝望,他在一个个孩子身前耐心蹲下,扶着他们的臂膀教习如何开弓射箭----云儿耀眼红袖箭装,远远看着就像燃烧的烈火,又像率领一群雏鸟试飞,领头昂首鸣啼的凤凰。

      岳云不可能没看到身材高大一袭黄袍的赵构,间歇中,明明转头也向这边眺望。

      一会后,云儿手捧一把黑漆硬弓,大步近前朗声对我道,“官家也是神箭手,与我一齐教导皇子们可好?”

      我自是满口应下,走到孩子们中央感受被簇拥被仰望,再手持弓箭,引臂瞄准靶中央,十支弩箭连发连中,云儿见状,兴致勃勃地从我手中接过弓,也即兴连发数箭,“噌噌噌”一一离弦而去狠狠扎在靶子上,箭羽白杆竟分不出哪支是我的,哪支是他的。

      岳云目露满意光彩,瞧着我一本正经道,“官家若能次次驾临示范,皇子们学习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我温和道,“依你。朕也想多看看云儿你的英姿。”

      他眸光流转喜悦,到底又微微短促笑了,看得我欢欣不已,深感云儿此刻是幸福的----连我们一方头顶的天空中也顿时展现晴朗万里,明媚再不见一丝阴霾。

      这一日,陕西冯翊县敬献了数百头“膏嫩天下第一”的羊羔儿,御厨乘鲜活正好炮制佳肴。我问小蔡公公,“云儿今日何在?怎不在朕身边值宿?”

      蔡公公笑容满面道,“小岳官人清晨和小小官人告假出宫,说是韩彦直韩大人在醉仙居有请,今日估摸宿在驿站,不回宫中。”

      唉,今次云儿来临安,与我单独相处的机会更少了。夜间读书时,他身旁又总傍着雷儿----

      心中哀叹,但表面我点点头,“他们兄弟二人,也该在临安好好玩上几日。”想了想,示意御厨照做羊肉饼,待得晚膳时,让小蔡用食盒封了,送去云儿住处。

      但不曾料到,黄昏时分匆匆赶回宫的蔡公公,还带回来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岳雷与面色肃然的韩彦直。

      岳雷一见我,立刻迈着腿扑来一把抓住我袍角,嚎啕道,“官家,官家,爹爹要打死我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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