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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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又一个清晨。我从一片黑沉的梦境中醒来，垂着无神的双眼，在床上呆坐了一会。窗外高大的桂花树上飘来一阵清甜的桂花香，拂过我的脸颊，穿过我凌乱的思绪。
今天是我的24岁生日。
我顿了顿，摸索着爬下床来。床头柜上放好了齐润昨晚为我挑的衣服，简单的条纹衬衫，和一条磨蓝的牛仔裤。她不知道我今天生日，不然一定会大张旗鼓地给我办一个超豪华的派对，让我穿上夸张的王子套装接受人们奇怪的祝福。
就像前两个月她为霍宁弄的那场热闹的宴会一样。
不过，我绝对、绝对没有办法和霍宁一样。
霍宁，他是一个天生的王子。显赫而美满的家世，高高在上的智慧，从容不迫的贵族气质，还有一张完美到让人发狂的脸。
可惜的是，我只能用双手去感受他的骄傲——而这种感受也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从此我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勾勒他的轮廓。
我和霍宁在十一岁以前都是孤儿院的小孩。他活泼开朗，我沉默内向，却是最好的一对朋友。有时候我吃不饱饭，他总是会偷偷的溜到厨房里帮我寻找可以填肚子的东西，也经常因为这个而挨老师的骂。我也常帮太过调皮的他收拾东窜西跳后的战场，然后被院长一次次地数落。
但是我们是那样的满足而幸福，仿佛一生所有的快乐都花在了那段时光。
我的十一岁生日那天，院长破天荒地为我买了一个大蛋糕。我记得那是一个缀满了巧克力的奶油蛋糕，虽然我不太喜欢甜腻的东西，可是那一天我却吃得无比开心。
霍宁也是。他拿着一把塑料小叉子，不停地在我身边转来转去。
现在想起来，那恐怕是我看到的最后一个霍宁完整又英俊的笑脸了吧。
晚上我和霍宁在小院子里乘凉。霍宁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似的，闪耀着无与伦比的光芒。我们闻着远处飘来的桂花香，我的脑袋随着夜色混混沌沌的。
忽然间，我听到霍宁说：“我要走了。”
“走？”我的大脑短路，摸不着一丝一毫边际，“走去哪？”
“我的亲生父母昨天来找院长了。”
“噢。”我继续迷糊。
“……所以我会跟他们走，去我自己的家。”
霍宁异样冷静的声线激起我一身的警觉。我迅速地站起身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今天的蛋糕是我托妈妈买的。你觉得好吃吗？”霍宁对上我的眼睛，一派“再见”的神色。
这让我有些受不了。你为什么会这么平静？你不是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
于是我迅速地开口：“我不准。”是我从未使用过的任性语气，话一出口，我和他都不由吓了一跳。
但是我的手自动自发地卷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走开。
霍宁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拍打我的手，向我吼道：“快放开，我要去睡了！”
我不说话，手却绞得越来越紧。
“快放开！”他被我弄得有点生气了。我也觉得自己太不对劲，可就是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能盯着他，眼睛仿佛想要穿透过他一样。
“你再不放开我会生气的！”他确确实实地发火了，一把推开我。
我分外瘦弱的身子就这样，被推入了旁边的水池。
我的头重重地磕在池边的石块上，身体也逐渐地滑入水中。秋日冰凉的水几乎快要冻僵我的思维，然而更冷的什么，却从我的心底散发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看不清霍宁的表情，就晕了过去。
我昏迷了四天，不停地发着高烧。一大片黑暗默默地包围着我，像是要把我融化在它们中间一样。朦胧的叫喊萦绕在黑暗之外，隐隐约约地，仿佛是在喊，对不起，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要走就走，不要告诉我啊。明明知道我会舍不得，却还是这样残忍地对我说要离开……要走就走得远一些吧，你不要、不要、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啊！
我“倐”地睁开眼睛。
然后如我所愿，我再也看不到他。
我的眼前，是一片和梦中一样，让我感到无比安全的黑暗。
“夏野，夏野？你怎么啦？”霍宁的声音急匆匆地在耳边响起。我突然发现，一旦眼睛看不见，听觉就会意外得更加美好，美好得让我贪恋起来。
“夏野？你不要吓我！”我感到霍宁的手在我面前摇晃，带动一阵风声。
我的眼睛现在一定是浑浊无比吧。眼前就仿佛是被一片苍灰色的薄膜挡住，没有丝毫的焦距感——就像是以前在另一个孤儿院看到的一个盲童的眼睛。
我缓缓地笑了。
霍宁坚持我眼睛看不见全都是他的责任，在他随他的亲生父母回家的时候，也一并带上了我。
我从此变成了他的包裹。他走到哪里，就一定要我跟到哪里，把我保护得像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他不停地为我找医生，治我的眼睛，可就是一直治不好。
没关系。真的。眼睛看不见，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意愿啊。
从孤儿院出来到现在，过了整整一十三年。我早已经习惯看不见东西的日子，我开始喜欢倾听，喜欢触摸，喜欢闻着香味浅浅入睡。我经常捧着一杯清茶，静静地站在阳台上面。尽管看不到落日余辉的金红色，我仍然爱上了那种映像中缓慢消逝的感觉。
我曾经抚摸过霍宁的脸。因为我想知道他长大以后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那么英俊到让人嫉妒。轻柔的触感，从我的指尖一直延伸到埋藏已久的心脏，让我的睫毛在混沌的眼上颤抖不已。
那是迄今为止，最令我心悸的一次触摸。
霍宁硕士生毕业以后继承了他父亲的公司。他渐渐变得很忙，也变得不再管我，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三年前他有了一个喜欢的女孩齐润，是他大学里的学妹，美丽又开朗的调皮女孩子。
我知道，那确实是一个值得他心动的女生。
我向他提出我要开一间盲人按摩的店。他只是愣了愣，却并没有反对。店在自己的家里开张，也有几个固定的客人。大家都是好人，这让我有一些感动。
霍宁偶尔会来我的家里坐坐，顺便享受一下我的无付费劳动。比起霍宁，齐润倒是非常勤劳地经常跑到我的家里去，帮我买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还有流行服饰。托她的福，我才没有被这个时代的流行抛弃。
我笑笑，齐润确实是个讨喜的小姑娘。
至于今天么，我喝一口茶，暂时休店好了。毕竟是我的生日嘛，休息休息也不为过。
想法刚刚成型，门铃就很刹风景地响起来。我叹了一口气。齐润这家伙，活泼可爱是好事，可是太活泼到天天骚扰我美好的清晨，就会变成罪过的啊。我眨眨无神的眼睛，向大门摸索过去。
“你好。”
低沉的声线。温柔的口气。我微微一怔，不是齐润啊。
“你是？……”
“不好意思，我是前天预约的荻宫和。”
啊，我想起来了。一个罕见的客人。荻宫和是来中国发展的日本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找到我。在盲人按摩方面，我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我向他微微的鞠了个躬，听说日本人特别注重礼仪，我看还是规矩一点好了。
“……你没有戴墨镜啊。”他叫人吃惊地蹦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没有戴墨镜，很奇怪吗？
而且，对身为盲人的我说这种话大概是一件不太礼貌的事情吧。
“我不太喜欢戴墨镜。那会让我有一种被束缚的感觉。”我静静地开口。
他或许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对不起。我并非有意。……你的眼睛很漂亮。”
呵呵，第一次听到有人赞盲人的眼漂亮。
“没有关系，我没有在意。”我向他展露笑容，“不过很抱歉，今天本店暂停营业。”
“暂停？”他的语气里是很明显的失望，“为什么？”
“……今天是我生日。”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突然有一种想要找人倾诉的欲望。如果有一个和我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坐在我的面前倾听我的一切，一定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而荻宫先生恰好让我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安心的感觉。
“不过算了。”
“什么？”他依旧没有明白。
“请你进来吧。”我向他作了个“请进”的手势。今天由你陪我，好不好？
我偷偷地想，我是不是太过任性了？可是我有多久没有这样任性过了啊。荻宫先生，你就让我好好的任性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