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你，再死一回》笔方

4、八 我爱谢淼，也只爱谢淼 九 录音笔里的秘密 十 你痛苦，但还要你活

　　八

　　沈冰先和李慕阳聊了聊彼此的近况，然后就转移了话题。

　　“俞老师前几天和我通话时不停地说到你呢，她说你不仅作品好，做人做事也都让人放心，”沈冰停顿了一会儿，“就是，就是感情这块儿总让她挂心……”

　　“呵”，李慕阳叹了口气，抚摸我的头背，“老师很久以前和我提起过。”

　　“慕阳，你还是放不下吗？都已经快七年了……”

　　“沈冰。”李慕阳打断了她，“你知道我的想法。”

　　“可是，可是都已经七年了啊，你不能永远这么下去吧。”

　　李慕阳的手停在了我的背上。我看到他合上了眼睛，为了掩饰情绪而变得沉默。过了许久，他才说：“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见面会。”然后李慕阳拍拍我，起身，示意我跟他回卧室。

　　沈冰追上来扯住他的手：“慕阳，那场火不是你的错，那是场意外，没有人能预料到。谢淼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活在自责里，她舍弃自己的生命救下你，一定是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地继续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沉浸在痛苦里！你知不知道！”

　　“要怎么幸福快乐，怎么算幸福快乐？娶你吗？沈冰你应该知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那不是因为自责，是因为我爱谢淼，只爱谢淼！”当李慕阳喊出这番话的时候，呆住的不仅是沈冰和他自己，还有变成了一条狗，正在一边仰视他们的我。

　　推测都只是推测，他这样喊出来，才叫“亲口”。我听到真正的答案，好像忘记了呼吸，好像心脏都停掉了。

　　沈冰哭了，泪如泉涌，但她还是低声说：“可她再也回不来了，而我还爱着你！”

　　李慕阳的眼中有泪光，但没有犹豫，他轻轻挣开沈冰的手，说：“不早了，休息吧。”

　　沈冰站在原地，固执地高声问已向卧室走去的李慕阳：“如果从前我没有骗谢淼我们在一起了，现在你会不会选择我？”

　　“不会。”李慕阳没有犹豫地回答，走进卧室。

　　我回望了一眼沈冰。她伤心的时候看着也是坚强的，而且有另一种美。这样的女人和我一样深地爱着李慕阳，李慕阳却毫不犹豫地坚定地选择了我——我是多么幸运。我忽然觉得，我欠这世界太多感谢。

　　沈冰最后没有去客房，而是离开了公寓，李慕阳没睡，但他没有追出去。

　　我在布艺床里看李慕阳，月光将他的眼睛映亮，弥漫出痛苦的光泽。我跳上床，趴卧在他旁边。我早就能轻而易举地跳到他的床上，但我之前从没那么做过。

　　李慕阳转过头，和我对视，然后搂住了我的脖子，将脸埋进我脖子上的饰毛里。平时如果他想这样做，我会马上跑开，饰毛里的细菌多，不卫生。但现在，我希望我也能搂着他，告诉他，我真的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李慕阳的声音从饰毛里传出来。“她会回来，我一直认为她会回来，我一直都在等她。”

　　李慕阳抬起头，看着我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傻，特别荒谬？”

　　我摇头。

　　他揉了一把我的耳朵，笑说：“像真能听懂似的。”

　　我看向他的眼睛。

　　他笑着也看我的眼睛，但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别过视线，说：“你别这么看着我。”大概是觉得自己太敏感，也太荒谬，李慕阳又转过头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说：“你每次这么看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你能看穿我所有的心事，你什么都明白，就像人一样明白。”

　　我伸出前爪，放到他的胸口上。他诧异地看了我一会儿，把我的爪子从他的胸口上拿了下来，将被子扯下来，罩在身上，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失魂落魄地飘了出去。看到我跟了出来，他非常坚决地对我说：“回去，不许跟着。”等我进了房间，他将门从外面反锁了。

　　我听到他走到二楼天台的位置，说说停停。

　　九

　　我醒来的时候李慕阳已经出门了，衣柜里从左向右数的第三套西装和他一起不见了，看来他是去参加重要的商业活动了，恐怕又要很晚才能回来。

　　我抖了抖毛，准备去吃饭，余光瞥见李慕阳的床头有一只录音笔，仔细一看，竟然是我曾经想买给自己的那款。我想把它弄下来好好欣赏一下，不小心让它摔到了地上，触动了电源键。我急忙去捡，狗爪子却净帮倒忙，一顿忙活以后，笔没捡起来，却将录音倒到了最前面。

　　我正要再试，录音笔里面却传出了李慕阳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盼了好几天了，终于到了，你喜欢的款式。以后就用它跟你说话……”话没说完，被按掉了。最后的声音已经哽咽。

　　第二段录音。
　　“护士刚过来上完药，她说再过一周我就能出院了。我……今天是7月14号，我们下次再说吧。”这次李慕阳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暖音色。

　　第三段录音。
　　“今天我去看你了，那儿的环境很好，你如果能看见，一定会喜欢的。”录音空白了很久，才出现，“今天是5号，两个月了。”

　　第四段录音。
　　“今天是8月21号，我又去你家了，你的姐姐也在，你哥公司有事，没能回来。”

　　“回家的路上我见到刘野了，他打了我，我没还手……”李慕阳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开头积极明朗，而后愈发沉默。

　　又是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继续说下去：“谢淼我真希望他打死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死，你知道吗，让你为我而死，比我自己死了更痛苦。”

　　李慕阳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彷徨，“你为什么不自己跑出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爱我！你知道看着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被烈火活活烧死，听着她凄厉的哭喊直到再也没有声音却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是怎样一种感受吗，那就像，就像把心生生从身体里扯出来一样……”

　　李慕阳哭了，却竭力抑制：“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没能亲口告诉你我爱你，让你带着永远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吗！我恨自己的懦弱、犹豫，我怕我们成不了情侣也不能再做知己……谢淼，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如果再有一次，我希望是我为你而死！”

　　录音笔掉到了地上却没有关，李慕阳在七年的另一端嚎啕大哭，我也在这一端哭得一塌糊涂。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总忘了后面还有一句“只因未到伤心处”，李慕阳是爱我的，深深爱着我的。

　　我在泪光里听着时间流淌。听李慕阳每周周日去我家拜访，将我的父母当成他自己的父母，代我尽孝；听李慕阳每月5号去墓园看我，和我聊心事，谈过往；听李慕阳告诉我他知道我将常驻凝墨楼108室时的激动，听他为我不关105的后门，听他说认定了我是他的soulmate；也听他一点点战胜内心的煎熬和阴影，逐渐在商海立足。

　　听到他内心的痛苦，听到他这么艰难地前行，我从前有多希望他爱我，现在就有多希望他不爱我，最好一点也不爱。

　　活着的人，往往比死了的人更痛苦。

　　十

　　我听完全部录音已是第二天清晨。李慕阳没有出差却彻夜不归，这种情况极为少见。我在门口等他，听到楼梯上传来一串脚步声。从气味判断，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李慕阳，但他有点不太对劲，一个是沈冰，情绪复杂，另一个不知是谁，但能肯定他很紧张。

　　门锁动了，沈冰和另一个人架着李慕阳进了屋。那个人头发很长，胡须卷曲、浓密，我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才认出他是刘野。

　　刘野一直没看我，他把李慕阳放在沙发上，让沈冰照顾他，自己去倒水。我跟着他，发现他也变了好多。从前的他狂妄却充满激情，一双眼睛晶亮有神，可现在的他，放荡又颓废，神情黯然。

　　他似乎是不太会用李慕阳刚买的热水壶，摆弄了一会儿才烧上水。他回身的时候突然看到我，眼神有一瞬间非常凶狠，下一刻却马上柔和了下来。他看着我的眼睛，摸摸我的头，说：“你有一双好眼睛，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懂刘野的意思，刘野却不再说下去，只是看着我的眼睛，抚摸我的头。

　　沈冰走过来，看到刘野的样子，苦笑了一下，说：“你也发现了，她有一双很像谢淼的眼睛。”她看向李慕阳的方向，叹息着说：“都是疯子，都是傻子。”

　　刘野笑了一下，笑容诡异，他给沈冰倒了两杯水，沈冰拿给李慕阳，李慕阳却紧闭双唇不肯喝。沈冰摸了摸李慕阳的唇碰过的杯沿，最终将那杯水放下了，将另一杯里的水如酒一般一饮而尽。

　　刘野从衣架上取下李慕阳曾企图用来绑住我的遛狗绳，突然套住了我，我还以为他是想跟我玩儿，没想到他却说：“听说你会开门，那就只好拴住你了。”我意识到不对，他却先我一步，将绳子系在门把手上，从厨房的刀架上取下一把尖刀，朝李慕阳和沈冰走去。

　　我忽然明白昨天沈冰说那场火灾是个意外，意思不是“不可预料”，而是说那场火灾不是人为！当年纵火的凶手就是刘野，他将火灾设计成意外，逃脱了制裁，今天他是来再次行凶的！

　　沈冰看到刘野拿着刀满脸杀气地走过去，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想站起来也不能。

　　刘野哈哈地笑了起来，“怎么样，很难受吧。现在你还觉得李慕阳是喝多了吗！哈哈哈，他也喝了这种药，能听到，能感觉到，说不定还能看到，可就是说不出，动不了。”

　　“这就是谢淼死后我的感受！你们知道吗，你们能明白吗！你们知道失手害死自己最爱的人的感受吗！”刘野的情绪忽而激动，忽而落寞，似已神志不清。

　　他忽然举刀对着李慕阳大喊：“那场火本来烧死的人应该是你，是你！你后脑的伤根本不是什么坠落物砸的，是我砸的，我真应该下手再狠点，再狠点！啊啊啊啊……”

　　刘野抱着头大哭起来，我则争分夺秒地努力从绳子中解脱出来，我以前成功过，我相信今天一样可以。

　　刘野突然停下大哭，他挥刀对准沈冰心脏的位置，大吼：“你知道心疼吗？你不知道。你就会用手段骗人，装得楚楚可怜地自怨自艾，如果不是你撒谎，他们可能早就在一起了，我也不用变成这样！你不是爱李慕阳吗，你不是永永远远只对他一个人痴心一片吗，好！我今天就让你尝尝心碎的滋味！”

　　他慢慢靠近李慕阳，低声恶狠狠地说：“李慕阳，我也要让你尝尝死亡的滋味，便宜你了，你不用体会烈火焚身！”

　　就在他高高举刀对准李慕阳的胸膛的时候，我终于挣开了绳子，朝他扑了过去。他翻身倒地，我的化身的本能让我死死咬住了他的喉咙，同时我也感到一阵冰凉贯透了我的身体。

　　他的目光惊诧，没想到扑过来的会是我。我听见他微弱的声音：“我没想要伤害你。”最终刘野看着我的眼睛，停止了呼吸。我不知道，他最后的动作，是不是笑。

　　我感到冰凉不再那么凉，有什么东西顺着它不断地涌出我的身体。我吃力地抬起头，看向李慕阳。他竭尽全力想睁开眼睛，最终也只是能维持一条缝隙，我看到颗颗泪滴顺着那条缝隙滑落，在心里轻轻地说：“哪怕痛苦，我也要你活着，你要比我幸福，比我坚强。”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的动作是不是也是笑。我感觉天越来越黑，身体越来越轻，慢慢腾起，好像又飘向了曾经停留过的混沌时空。

　　在我再次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默默地祈祷：“听说缘到三生自然尽，如果我和李慕阳还有一世的缘分，我希望，不要再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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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故事还有一世，结局必须HE，但现在没时间写，留待日后在续吧。
感谢大家支持，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