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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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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骥漫无目的的跑了一阵,停下脚步,发觉已到了城西的汴门,他望着城门外宽阔的官道,心念微动,如果他就此离开这里,不再回来,那该有多好。
怀着这个念头,他随着出城的人流,踏出了开封城,西山日暮,北雁南飞,他忽然一阵茫然,天下之大,何处容身,常州家乡远在千里之外,而那里早已没有了他的亲人。
呆立良久,展骥垂头丧气的转身走回城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却不敢回家,在城门附近的街上晃来晃去。他只觉得又冷又饿,身上被踢打的地方疼得很厉害,想起过世的娘亲,委屈得哭了起来。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在那儿洒什么猫尿!”熟悉的清冷嗓音在他身后低叱。展骥回头,看见乌冠绛袍的白玉堂,倚着路边的苍槐,俊颜漠漠,缺了笑意,却也看不出生气来,瞳眸深深,静静的望着他。
展骥涨红了脸,胡乱抹去眼泪鼻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白玉堂哼了一声,淡淡道:“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跟我回去!”
两人一路沉默,展骥低着头,跟在白玉堂身后进了开封府大门,刚回了北厢房里,厨房的周伯就端来了一碗姜汤,给他灌了下去。
白玉堂扫了展骥一眼,冷声道:“把上衣脱了!”喝过姜汤,他已暖和过来,老老实实脱下那已被扯得破烂,沾满尘土血迹的外袄。白玉堂伸手拉开他的里衣,看到单薄身子上的片片乌青,脸色一沉,目光凌厉起来,拿了活血药酒,叱道:“你习武一年都学到狗身上去了?!被打成这样!”
展骥眼圈一红,差点又哭了,记起白玉堂的话,死死咬着唇,拼命忍住了眼泪。白玉堂脸黑得直追包大人,用手蘸了药酒,重重揉在展骥的淤伤上。
展骥痛不可言,呻吟一声,白玉堂冷冷道:“鬼叫什么?!忍着!”揉了不到片刻,疼痛渐消,伤处泛起了暖暖的酸涨感。白玉堂停下手,问道:“还有哪里伤到了?”展骥摇摇头,把衣服系好。
这时,周伯又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白玉堂低声谢了周伯,接过饭菜,放在桌上,瞪了展骥一眼,冷哼道:“先吃饭!”
展骥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听这话,立刻狼吞虎咽起来,直吃到七八分饱才有空抬头,瞥到白玉堂阴沉如水的脸色,猛然想起被他打破头的卢珍是白玉堂结义大哥的儿子,不免食不下咽,讪讪的放下了筷子,站起来小声问道:“我爹呢?”
白玉堂随意道:“宫里当值呢,明儿一早回来。他若在开封府,你还想指望有这顿饭吃?”见他没有再动筷子的意思,白玉堂眉心微蹙,淡淡道:“饭也吃了,药也上了,说说你为什么打架吧!”
展骥如何肯说,只是梗着脖子,直挺挺的站着。白玉堂为之气结,连声冷笑,道:“好小子,胆量见长,展昭不在,以为就没人能罚你么?”展骥铁了心不说,只是一味的无动于衷,白玉堂轩眉倒竖,重重拍了一下桌案,低喝道:“跪下!”
想起卢珍韩天锦他们的话,展骥只觉一股邪气直撞上来,大声道:“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要我跪你!”
白玉堂歪了歪头,冷笑道:“凭你叫我一声‘叔叔’,我还受不起你一跪么?”
展骥想起初见白玉堂时,展昭曾迫他叫“叔叔”的情形,这事本已在他的记忆中淡漠了,可此刻却又鲜活的重现在脑海中。一瞬间,他难以抑制的嫉妒着白玉堂,这人是父亲心中最重要的人,是父亲怎样都要维护的人。这一刻,展骥只想狠狠伤害眼前这个人,他望着白玉堂,轻声道:“你又不是我爹的兄弟,怎么会是我的‘叔叔’?”
白玉堂的脸色蓦然苍白,展骥心中感到残酷的快活,恶毒的话一连串的从口中涌出:“你又不是女人,怎么可以和我爹睡在一起?!我爹是正人君子,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定是你勾引他,做那些不要脸的事,害他要遭人耻笑。都是因为你,我爹不能娶妻,我不能有娘亲。我最讨厌你了,以为随便拿什么东西就能收买人么?谁稀罕!”他一把扯下颈间的玉佩,摔回白玉堂身上。白玉在绛红官服上弹了一下,落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裂做两半。
白玉堂的面庞此时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对凤眸深深的望着展骥,灼灼目光中蕴着太多的东西,却又似空无一物。半晌,白玉堂站起身来,淡淡道:“不早了,你去睡吧。”说完便离开了,由始至终,都没看地上的碎玉一眼。
展骥身子微微颤抖,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做了什么,只是现在的他,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反而难过得要命。他慢慢蹲下,把两块碎玉拣在手里,隐隐感到,他打破的,并不只是一块名贵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