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铁盒》小黛猫

2、二、珍宝展

　　虽然是晚上，大厅里依然人来人往，大部分是身穿工作服的制作组人员，正在搭建一个高低错落的舞台，我在人群里找不到耐修的身影，却看到了另一个熟人——涅斐斯。
　　这小子是“金羊毛”旗下最出名的一个舞台编导，业内公认的时装秀第一高手，跟我的关系还算不错，是老熟人了。除了羊头老怪，他是我唯一的仙羊族朋友。
　　我走过去的时候，涅斐斯正冲着一群打扮得充满原始情调的模特儿大声嚷嚷——“恐惧！要有恐惧的感觉！记住，要想象有一头巨龙正在身后追着你们，你们在逃命……”小个子编导在一众美女面前拼命地打着手势，看样子是想要把恐惧的意念传达给这些天仙，可惜那些像白瓷一样细洁漂亮的脸蛋上除了有点儿天真的无辜以外，一点儿恐惧和渴望的表情都看不到。
　　我伸手拍了拍涅斐斯的肩膀，低声笑着说：“涅斐斯，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些人类女孩吧，要让你们仙羊族的这些羊角妹妹表达出恐惧，恐怕要比让金羊毛的那些女人嫁人还难吧。”
　　涅斐斯回过头来见到我，吃惊得连嘴都合不起来：“克莱尔，你小子是从哪儿钻出来的？那么久都没有听到你的消息，我们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亚瑟港了。”
　　我笑了笑，没有搭腔。在“羊角”过的那种生活就算我愿意说出来，恐怕涅斐斯都理解不了，所以还是免了吧。我左右看了看，问出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个问题：“看到耐修没有？是他叫我来的。”
　　“刚才还在这儿看彩排，后来好像来了个重要的客人，他亲自去招呼了。”涅斐斯说着，突然古怪地瞥了我一眼，“你小子不会是被耐修挖角了吧？难怪他一直都留着这次展览最重要的那个部分，说什么也不肯交给尼娜，原来是要让你来做。”
　　我的天啊！我在心底里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耐修竟然要把“金羊毛”的尼娜一直在争取的重要设计交给我来做！我的心“咚咚”地狂跳起来，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这会是真的吗？这种事情会是真的吗？
　　涅斐斯好像也没什么要骗我的理由吧？
　　我的心底里有两个声音在互相争执着。
　　恍乎之间我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声音，那个声音似乎在问涅斐斯：“什么展览？搞得这么神秘，居然连金羊毛都拿不到全部的宣传案？”
　　涅斐斯又叹了口气：“上古珍宝双年展，这可是本城最高规格的展览了，开展那天所有达官贵人都会来捧场的。我们面前的这些，”涅斐斯挥手指了指羊角妹妹们头上身上挂着的那些珠光宝气，“听说都是从某个远古龙穴里发掘出来的。你知道吧，远古时代的那些巨龙都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有些还会用武力去抢夺金币和珠宝。所以……你们要想象有一头巨龙正在身后追着自己……”这小子说着说着，又掉头去调教他的那些羊妹妹们了。
　　上古珍宝双年展——我从尘封许久的记忆里挖出了一点儿淡淡的影子。
　　这个展览我在“金羊毛”的时候也听说过，但却从没具体接手，因为时间不对。我进“金羊毛”时前一届珍宝展已经结束了，等到我离开的时候，后一届又还没开始。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压根就不是我以前接过手的东西，耐修那家伙怎么会偏偏惦记上了我？
　　我还想向涅斐斯再多打听一下关于珍宝展的事，背后传来的那个声音却让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耐修正在冷笑着调侃我：“哦，‘圣克莱尔’终于重返人间了。”
　　这句话让我很不舒服。我在圣克莱尔区靠画海报为生，就有几个多事的家伙给我起了个绰号，管我叫“圣克莱尔”。圣克莱尔曾是一个圣骑士的名号，现在却只是港湾边上那片红灯区的代称。连这都知道，看来耐修还真花了点儿工夫调查我。
　　“耐修……”我定了定神，堆起满脸笑容。不管怎么说，这家伙往后可能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了。耐修皱了皱眉头，低头好像在看腕上的火钻金表，我赶紧换成了万分恭敬的口气：“迪罗克先生，我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听说您在接待重要的客人，所以就没有过去打扰。”
　　耐修对我的低声下气毫不在意，连眉毛都没多抬一下。
　　“圣克莱尔？迪罗克先生，这位先生是圣骑士吗？”耐修的身后有个声音在问。
　　周围响起了嗤嗤的轻笑，大家都强忍着低下头去，要不是顾忌耐修那张冷冰冰的臭脸，恐怕早就有人跟着起哄了。我呆了一呆，朝说话的那人望去——那是一个浑身雪白的青年男人，身上穿着宽大的白色礼服，白袜子、白鞋子，头上还端端正正地戴着一顶式样古朴的宽沿白礼帽，一直低低地压到了眉梢，一副奇形怪状的旧式打扮。居然有人会穿成这样走到大街上，而且好像还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莫非时光旅行现在也对古代人士开放了？不光是衣服，这个怪人就连皮肤也都是雪白的，脸看上去更像是一尊簇新的大理石像，白得几乎看不出实际的年龄，连五官都淡淡的显得很不分明。那种单纯的色调让我只觉得眼前有一片白花花的影子在晃动。
　　他不是当真的吧，圣骑士，那是什么年代的古董了，早几百年前就应该绝种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瞥了耐修一眼，耐修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哭笑不得。终于，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向我伸了伸手，板着脸介绍说：“这位克莱尔先生是本城著名的设计师，这位是本届双年展的特别捐助人加德纳先生，这一次的主题展品半岛铁盒就是由加德纳先生提供的。”
　　涅斐斯的话又在脑海中浮起，我的心脏很不听话地猛跳了两下。
　　耐修转向我的时候脸色又变得极其冷淡：“长话短说吧，艺术馆准备对今年的主题展品单独进行重点宣传，所以我们需要出色的创意。一个平面，一个电视广告的策划案，明天上午十点在这里讨论创意提案。克莱尔，不要迟到。”说完这几句，这家伙连看都没多看我一眼，转身就走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涅斐斯在一旁推了推我的胳膊，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都是弯着腰低着头，活像一只煮熟了的虾米。我悄悄地挺直身体，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过去的我可是个不懂得卑躬屈膝的人，只要觉得是对的，冲着谁都敢直截了当顶回去。两年的时间不仅在我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就连我的心也不再坚强了吗？
　　我吐了口气，拍了拍涅斐斯的肩膀：“本来还想找你喝一杯哪，今晚看来是不行了。改天一定好好聊聊。”涅斐斯却对我眨了眨眼睛，一面冲着展厅大门的方向使劲地呶着嘴。
　　我有点儿奇怪地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刹那间，世界就像变成了真空，我几乎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