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铁盒》小黛猫

10、十、入梦

　　“不会吧。”我有些恍惚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没有长角啊。”
　　“那是因为你的妈妈是人类……”羊头老怪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见过你屁股上的胎记，多可爱的一对小尖角啊，跟我身上的胎记完全一模一样。”
　　我挥舞着拳头，差点儿想暴打他一顿：“你竟然偷看我洗澡？！”
　　羊头老怪老脸一红连忙否认：“是你自己睡觉爱踢被子嘛。”
　　加德纳先生居然在一旁抹起了眼泪，嘴里不时地发出轻叹：“父子情深，真让人感动啊，这情景让我想起了已经过世的父亲大人……”我对这个白雪魔羊的印象再次改观，流眼泪竟跟拧龙头开自来水一样，这家伙不进军演艺界真是可惜了。
　　我松开揪着羊角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老家伙的背。“羊角”一直会让我觉得有家的感觉，那是因为羊头老怪真心地把我当作了他的孩子，我的心头有些潮腻腻的，一种酸溜溜软绵绵的感觉拂过我的全身，虽然不至于像加德纳那样哭出来，但还是有点儿得靠深呼吸才能忍住的想哭的感觉。
　　我的爸爸，二十多年来孤身一人的我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亲人。
　　我把嘴凑到羊头老怪的耳朵边，用最低最轻的声音悄悄地问：“你真的是我的爸爸？”
　　羊头老怪深深地望着我的双眼，清纯如水的目光里满是慈爱，在那无尽的慈爱之中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什么情绪，那是一闪而过的泪光。图克突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然后又突然地松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侧转身体不再面对我。
　　我听到加德纳先生的声音在小声地嘀咕着：“原来是这样，看来那件事是真的了。”
　　白雪魔羊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可是还没等我向他提出心中的疑问，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廊道的远处呼啸而来，强横的冲击力把我的身体一下子推到了空中，拉着一条悠长的弧线，向后倒跌出去。
　　耳边响起了图克和加德纳先生的惊呼，却又很快被一阵仿佛能够撕裂神经的耳鸣声所代替。有那么几秒钟，我的身体就在一种四际空虚、毫不着力的感觉中变得越来越轻，渐渐变得像尘埃一样没有份量。
　　廊道的另一头好像远远地传来了耐修冰冷的声音，然后是加德纳先生的指责声，还有图克的怒骂。后滞了几秒的剧痛就在这个时候从我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像一股奔腾的洪水，一下子扑熄了我心头还清醒着的一点神智。
　　在最后那一瞬，我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高喊：“瞬移！快瞬移！”
　　灼热的疼痛如无穷无尽的炼火正在焚烧着我的身体，双眼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得泪盈满眶，模糊了视线。除了痛，我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感觉。就在意识快要完全沉入黑暗的湖底时，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用心听到的声音。
　　“克莱尔，快过来，快到我身边来！”那个声音轻轻地呼唤着。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声音飞去，然后一种温暖的感觉包裹住我的全身，一下子，肆虐的剧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眼前刺目的光也消散了，一点清澈的光线浮动在我的眼帘外。我抬起头，慢慢地睁开眼睛。清凉的水从我的头发滴落到脸上，眼前是一片翠绿的草地和一条潺潺的溪水。我正光着身子站在溪水的中央，一只手里握着一杆鱼叉。
　　清新的空气里除了田野的芬芳，还有炊烟的味道。
　　我的身后有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克莱尔，快回家来吃饭了。”
　　我转过身来，看到溪边的草地上有一个女性的身影轻快地走来，那张经过岁月洗礼却依然甜美的脸上漾溢着慈祥的笑容。我望着那个和蔼的人类女子有些发呆，她已经走到溪边，弯腰拾起了丢在岸上的几件衣服：“乖孩子，别玩了，晚饭已经做好了，快跟妈妈回家去，你爸爸该等急了。”
　　我的妈妈？这就是我的妈妈？我注视着那张脸庞，欢呼一声，冲上了溪岸,一下子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妈妈牵着我的手走到草地上，一种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开得满地遍野，蝴蝶在空中飞舞。草地深处的一间小屋前，有一个头顶盘角的男子正在殷殷地等待。我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滑过，投入他身后的小屋中去，开始四处寻找羊头老怪的身影。
　　妈妈看到我脸上急切的样子，轻轻地笑了起来：“找什么哪，克莱尔。去把鱼叉放好，再好好洗洗手，快来吃饭。玩了一天还不累吗？”
　　我拉着妈妈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妈妈，爸爸在哪儿呢？”
　　站在门边的那个男子和妈妈一起笑着过来拍了拍我的脑袋：“调皮鬼，又在搞什么花样，爸爸不就在你眼前吗？”
　　我愣了一下，开始仔细打量那个羊角爸爸的脸。眼睛、鼻子、嘴，那张英俊的脸庞倒和我依稀有几分相似。我释然地笑了笑，也许是羊头老怪搞错了吧，看起来这个人才是我真正的父亲。
　　半空中响起一阵嗡嗡的震翅声，一只四翅本命精灵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呼喇喇地就飞到了我们一家三口的中间，然后就突然失去平衡般地带着一阵呼噜声栽倒下来。爸爸伸手接住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家伙，一面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溺爱的表情：“这小东西，就跟克莱尔一样淘气。”
　　我眼睁睁地看着爸爸把那个瞌睡虫送到了我的头顶上，赶紧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耳朵上方的发堆里果然盘着两个凉凉的圆角。
　　天啊，那竟是我的本命精灵！
　　吃过可口的晚餐，闻着妈妈烘烤甜点的香味，我抱着膝盖坐在了小屋的门前。黄昏的天空中飘浮着一片片金红色的云，在夜风的吹拂下，互相追逐着，就像是溪水中游戏的鱼群。最后一线霞光散去之后，宝石般灿烂的星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亮丽的星辰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妈妈送来一杯温热的羊奶，我轻轻地吹了一口，氤然的雾气从杯子里冉冉升起，化作了一股清甜的芳香。
　　不远处的树影里，有人“噗嗤”笑了一声，那笑声是如此的熟悉。
　　妈妈在我身边倚门招呼着：“是尼娜吧，快进来坐。”
　　树影中的人有些害羞地回答：“不了，阿姨，我只是找克莱尔说几句话。”
　　妈妈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放下奶杯，快步走了过去。
　　树影下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望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我低声地叫着：“尼娜……”
　　尼娜飞快地向我身后瞥了一眼，虽然在树叶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可我还是觉得她的整张脸都是一片飞红。她低下头，细小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然后牵起我的手就跑了起来。
　　我们在星空的照耀下欢快地奔跑着，身边围绕着不时飞过的萤火虫。我们笑着，追逐着，一直跑上了一座小山丘，然后肩并肩地坐在山丘的顶部，就连那两只本命精灵也手牵手地靠在了一起。风中飘过我们的笑语，有的时候我们会同时诉说起来，有时又会同时安静下来，一个甜蜜温馨的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时光如水般飞逝，但我却不记得已经过去了多少个白昼和夜晚。我只知道，所有的这些日和夜都是和睦甜美的，有家人，有爱人。我告诉爸爸妈妈，我打算向尼娜求婚，两位老人家高兴得搂在一起跳起了圆舞曲，笑声一直荡漾在小屋的四周。
　　为了给尼娜准备一份订婚的礼物，我跳进清澈的溪水里，在水底寻找适于用来制作项链的漂亮卵石。渐渐的，我好像走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不远处的水中，似乎有一点闪烁的精光在闪烁。那会是什么？会是一颗罕见的美丽晶石吗？想象着尼娜戴起晶石的动人模样，我欢呼着纵身潜入水中，向那点耀眼的亮光游去。
　　在一块卵石的下面，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光点的来源，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晶石，而是一颗黑漆漆的钮扣。我把钮扣捡起来放在掌心，忽然，一点跳动的魔法光芒刺入了我的双目。
　　我好像骤然跌入了一个记忆深处的梦境，又或者，是从一个美好梦境跌回了现实中的原点。身体在穿破某种障碍的同时，耳边有一个声音在高喊：“瞬移！快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