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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柳琴你收拾东西做什么?”宋芳林挨在太妃椅上,头向外探去,使劲地想看清楚柳琴手上的东西。手绢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转过身子闭上眼睛,挺小曲似的,惬意地叹息了一声。

      柳琴手下不停活,有序地为一件件物品分门别类,扯着嗓子向屋里喊:“太子马上就要登极了,咱们不得提包袱搬家吗?旨意都下来了,就在今天,您忘啦?”

      极淡的熏香味萦绕在屋子里,大行皇帝驾崩前,香料是每日必点的。宋芳林最喜欢茉莉花,但是听说以后都不会再拨下来了。她换了身衣服,忽然想起了民间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女要俏,一身孝”,无声地笑了,有点儿小骄傲。慢慢走到穿衣镜前,抬起手臂悠悠地转了一个圈,又上前两步,仔细端详起自己的容貌来,笑得欢喜,眼角现出了一两条细微的皱纹,她凑得更近,轻轻地抚平了,又是十八九岁的模样。

      外面传来一阵霹雳啪啦的翻到声,宋芳林听到这个大动静,好奇地看了出去。柳琴和一个貌似姑姑的人起了争执,宋芳林认真地瞧了两遍,认出了这是钟太后身边的人。

      “娘娘,”柳琴看见主子出来了,奔向宋芳林哀声道:“太后莫名其妙的要她替了我,您说两句,我不想去太后身边。”那个她叫曼慈,和宋芳林一样的年纪,但并不常在钟太后跟前服侍。

      曼慈行了一礼,一开口,宋芳林就听出了这是太后宫里特有的傲气,“别的赞誉自问不敢当,侍奉人这种事我倒能在同一辈中担个老资格。您身边只跟着个莽莽撞撞的丫头,怎么能照顾周到呢?她能跟在太后身边,也是她的福气。”

      她句句话在理,宋芳林想了好几个托辞都被曼慈轻易地打发回来。一段你来我往的拉锯战后,柳琴郁郁地挑出自己的包袱,以失利者的姿态,灰溜溜地退出了。临走前,她颇有气势地瞪了曼慈一眼,拗着脖子大步离开了,形似一阵风,百褶裙“哗啦哗啦”地翻着浪花。

      “美不胜收啊!”曼慈看着柳琴渐远的背影,艳羡地叹道,直至那道身影拐出了宫门,她才收回注视的目光。“娘娘,她跟了您有好些年头了,不送她几句话,一点东西作纪念吗?”

      摩挲着耳坠子,宋芳林缓缓地坐回椅子,两个睁大的眼睛放空,望向居高临下的曼慈,神形涣散,没有感情地念到:“自身难保,无暇他顾。”

      窗外,识趣的知了收起了聒噪的鸣叫,偶尔盘旋在低空的鸟儿,不但噤了声,连影子也不见了。一时间,曼慈的耳边只回环着宋芳林刚说过的八个字。她弯下腰轻声问道:“您看,咱们还不是该走了?”

      “毒蝎子,果真恨不得让我离得远远的,最好连她宝贝儿子也恨上我,要不是师出无名,她早就把我碎尸万段了!”宋芳林伏在桌子上,精神又矮了三分,不知道是笑是哭。

      几天前从宫里出来,宋芳林给这个地方取了一个雅致的名字——燕园。不一天,宋芳林一扫之前的疲态,撇开曼慈,自顾自地打理着燕园的上上下下,欢欢喜喜地写下“燕园”两字,隐隐能看出将门遗风,着人赶快将横匾做好换上。曼慈以上头还没拨下一个侍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进来敲敲打打影响不好为由,推脱了她的吩咐。屋内的布置通通由她指挥打理,一点也没有让曼慈插手的意思。

      曼慈很愤愤不平,不敢苟同宋芳林的眼光,然而也无可奈何,除了发愁还是发愁。不过,闲暇之余,她终于琢磨出了一个下下策,大如博古架、桌桌椅椅这样显眼的物件,她既没有力气也没有胆子能使它们瞬间移动而不发出声响。趁着宋芳林入睡的契机,换了一对烛台;前院的花架种上了葡萄,在宋芳林这种侯门之女的眼里,轻轻的藤蔓全是一个模样,难辨彼此。

      下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风却强势得很,吹翻了晾衣架,干净的衣服如梁上瓦,全瘫在了地上,先是被淋湿个透,须臾沾满了污泥,一晚上的辛苦算是白费了。屋檐下平时精心照料的几盆月季。藏在坚实的瓦片下,堪堪躲过一劫,“雨打娇花”,倒添了几分娇艳。

      宋芳林推开两扇门,和曼慈两人合力,将她最爱的摇椅抬了出来,翘起二郎腿,一只脚恰好踏在门槛上,俨然一位山大王。旁边还有一张小方桌,瓜子蜜饯一应俱全,还有一杯淡得品不出味道的茶,袅袅散发着热气,闻起来没有香气,里面放的全是茶叶碎,名字倒不记得了。

      她舒服地靠着,笑意吟吟地问曼慈:“我是不是很没规矩?”曼慈摸不准她心里想的什么,只好随意夸她荣辱不惊,即便落魄了,还存着这份悠闲的心思。宋芳林轻蔑地哼了一声,而后不语,做起了古今文人都极为中意的一件快活事——听雨。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毫无预兆地打破了许久的宁静。宋芳林高兴得很,燥热的天气让她无法安睡,夜里翻来覆去,心中的郁气累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就坐在窗下,认真地数星星,一颗又一颗,等到眼前一片繁乱的时候,重新躺回床上,勉强消了气却更不能入眠了,只能眼睁睁等到天亮。而中午简直就是在地狱里煎熬,没有了冰块散热,地上就要一遍一遍地洒凉水,人在哪儿,水盆九个到哪儿。水盆不够,连洗菜的盆子都征用上了,效果也是不尽如人意。

      曼慈拿个小凳子坐在方桌边,懒散地剥着瓜子,每剥二十颗便偷偷吃一颗,权当犒劳自己,顺便打发着湿漉漉的时光。

      “你剥瓜子的声响可真大,打扰到我了。”宋芳林微抬了下眼皮,又轻轻阖上了。雨点打到地上“毕剥毕剥”的,剥起瓜子来也是“毕剥毕剥”的,一个离得远,在院子里毫无章法地跳跃;另一个虽然势单力薄,但胜在离得近,轻轻松松地传入耳中。

      “人都说‘什么什么自在心中’,雨声自在您心里,我自问没那个本事惊扰了您。”曼慈嘴里说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只是没了功夫再吃。

      宋芳林嗤笑一声,挨近了说道:“你比来时乖了不少,话不带刺了,可还是喜欢拐弯抹角的,我粗人一个,听不懂。不过,手脚没以前勤快了,越来越懒散,倒比我会享福。”

      而今有些方生方死的以为,风停了,雨却有越下越猛的态势,坐在门口已然难以招架,两人又一阵忙活,带了桌椅纷纷撤退,不忘把那几盆月季一并挪到屋里。

      掩上门,曼慈这时才回过头来接话:“听您像是在哄小孩,又像是在没话找话敷衍我,大胆地说,我比您还长几个月呢。”她原以为宋芳林会一直管着燕园,谁知现在又自觉无趣,一概撒手不管了,凡事只是摇头点头。可话又说回来,燕园又有多大呢?

      宋芳林指指门口问:“门外,是不是有动静?你去看看。”

      曼慈硬着头皮应下了宋芳林的话,抓起放在门角的伞,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兰婶肯定窝起来偷懒了,这本来就不是她的活。她掐指算算,那个人,今天是该来了。

      她开了门,敲门的人也成了一把伞,大雨的冲刷使他的衣物几乎完全湿透,却碍不着他逼人的英气。曼慈对温程稍稍颔首,拔高了声音叮嘱道:“娘娘就在厅里坐着,先进去?暂时先别说话,让我开口。”

      “陛下!”

      “娘娘!”

      才踏进大厅,温程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抱了个紧实,他动弹不得,刹那间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任由宋芳林抱着,一言不发地装作木头桩子。

      宋芳林心里的郁结仿佛一下子全被打开,急切地倾诉她的拳拳爱意,对曼慈的呼喊充耳不闻。她严重的世界只剩下一个人了,她知道她排除了千难万险,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人。她的生活或许从今天开始,又能重放异彩了。

      她带着哭意低喃:“我们会一直到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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