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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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还是低矮的床榄，天空被窗棱镶嵌上了框架，四四方方，窄小而拘束。屋外是熙攘的人声叫卖着美酒佳肴。勉力支起疲软的身子，低头看着自己细嫩修长的手指和手臂，微凉、白皙，看不到健硕的肌肉，摸不到厚厚的老茧，用力一握拳都感受不到几分力量。
呵呵，是的，其实，这才是属于北堂逸的世界，平凡而渺小。
那个宽广无边、酣畅淋漓的天地，一直都是他的，不是他的……
然，最终他所仰慕艳羡的一切，却是毁在他自己手里。
大哥说的对，他本就是比他更狠更绝的人。
明知道无力挽回杀兄毁园之错，便自欺欺人、假装失忆，妄想着以身代之便可忘却罪孽；明知道任性妄为之根性难除，抱养了孤子却依旧未有为父为师之觉悟，虚担仁义之名，终累他们落至孤苦无依、尸骨无存之境地。明知道病体羸弱之无奈，却还妄想借兄长之名，承兄长往昔之恩念肆意江湖，终骗得樾然等人为他所累，代他受伤，却从未能全其一念，护她一刻。
世间之小人，不过为利为权而往，似他这般虚伪至极还全无自知的，只怕千万人中绝无一人至此，此种行径只怕是比世间最险恶之人还更为不堪，令人不齿！
大哥曾说与他死生不见，果然一语成鉴。像他这般低贱之人，纵是下到十八层地狱怕也为阎王小鬼所厌恶，怎又有再见大哥，致歉忏悔的可能。
紧紧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牢牢抱住，僵直的四肢发麻发痛，却不及心口那一阵复一阵的揪痛。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肩膀，脑袋抵着膝盖都压出了红印，却还是压制不住眼泪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扣扣——”突兀的敲门声惊得北堂逸浑身一震，慌乱地抬头看过去，恰见那门扉吱呀地开启，露出一张略显憔悴却依然笑容常驻的脸蛋。
“朔大哥，你醒了？”樾然提着茶壶走了进来，看到北堂逸那满面清泪，惶惶惊惧的神色，不由得一怔，“怎么了？”
“啊，对不起，这么问好像有点多余……”楞过，便了然了。
放下茶壶，樾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放轻脚步走了过来。
“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们在啊。我向你保证，下一次我一定思虑更周全些，断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到我们，这是最后一次，你信我可好？”
想躲想逃，这般不堪污浊的自己，竟是在她那清澄的目光里更加无地自容，可他动不了，只是被她这般怜惜诚挚地看着，他便一动都动不了。
樾然看着北堂逸止也止不住的眼泪簌簌流下，不由得心疼地伸出手想过去帮他擦擦，哪知道还未触碰到北堂逸的脸颊，那人已如惊弓之鸟向后弹去，颤抖着在床角缩成一团，一脸绝望地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朔大哥……”
听她喊一声“朔大哥”，便犹如被利剑穿心十次。寥寥数句之间，他甚至已经痛得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是否还能呼吸。只是看着她，记忆中所有曾经让他感动，让他震撼的美好全部化作利剑，将他凌迟分割，挫骨扬灰。
那个给她救赎，让她仰慕的人不是他。
那个让她不遗余力，追寻五年的人不是他。
那个令她投抱于命，忠信于言的人更不是他！
看着北堂逸如坠深渊的痛苦神色，樾然终是按耐不住，猛地深吸一口气，说道：
“朔大哥……我……抱抱你可好？”
“……”不等回应亦不给抗拒的机会，那双温暖的手已经揽上自己的后背，将他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掌心的厚茧摩挲着裘衣的布料，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仿佛在哄小孩子一般。
那永远带着笑意的嗓音仿佛在催眠，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柔语调。
“其实，我很自私的……看着你没事，我就不由得拍拍心口松一口气。我知道……你很伤心也很自责，但……答应我好吗，休息一段时间就振作起来，不要让我等太久……”
这样的怀抱太渴求，以至于他真的无力推开。
但是，他不配啊。
“只要你想知道的，樾然必不相瞒相欺；但凡你想要的，只要樾然有，必将双手奉上。自五年前那场相遇相知起，只此一生，樾然这条命都是你的。”
她说的话，没有一字一词曾经忘怀，但记得越清楚，悔痛之意便更浓重。他辜负了她的信任，欺骗了她的真情，抢夺了她的仰慕，却从未能回报其万一，甚至于，现在面对面看着她，他竟然还说不出半句——我不是你的朔大哥！
“樾然……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么？”
“好……那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一下。啊，我有事要出去一小会儿，很快回来，你需要什么喊一声，风大哥他们都在隔壁。”
她笑着放开手，叮嘱着些许微末事宜然后转身离开。那样自然而熟悉的举止给他带来一阵错觉，仿佛真的只要自己回去再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回到之前那样，不曾更改。
只可惜，他真的已经没办法再厚颜无耻地自欺欺人了。
所以，樾然，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北堂朔。
对不起，我叫北堂逸……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八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