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二十五话（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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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水井中沉着月色，被雇佣过来的大夫还在咚咚地碾着药材，砸着石臼。陌风打横抱着因为过于疲惫而昏睡过去的林慕惜回房，路过守在门边的萧倾禹身边时，恶狠狠地又甩他了一眼刀子。萧倾禹扬扬眉毛，一脸你奈我何的回敬了他一眼，方才冷笑道：
“你不乐意住在我海叔这里，你倒是也找个好地儿来呀？切，萧家不敢去，林家说有仇，允家客栈嫌弃不可信，换作你这样走路拐角都撞墙的货，没本事就直说害死不要脸的嫌东嫌西。”
这里是萧海的旧宅，自从他死后便一直荒废，距离萧氏本家，也算比较偏僻、鲜少人烟。本来萧倾禹正为自己挖了这样一个好地儿可以供樾然养伤而高兴的时候，陌风立刻就勃然大怒。他和萧海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便只是借住他死后的屋宅，对于他来说都是奇耻大辱，若非林慕惜分析了一圈，确定已经无处可去，他也断然不会委曲求全。
“闭嘴，”陌风冷斥一声。“樾然好不容易刚睡沉了，你要把她再吵起来，我缝了你的嘴。”
“切。”
心知樾然的情况并不乐观，萧倾禹倒也缺了吵闹的心思，冷着脸看陌风抱着林慕惜走远，才闷闷地坐回门槛上，划着地上的沙石发呆，时不时看看屋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樾然自伤是做做样子给人瞧瞧的，下手总该有些分寸，却不想她像似恨极自己一样尽往要害上搓，得，如今伤口发炎，失血过多，泪雨又不在，无寿谷又太远，也不知道这一躺啥时候才能爬起来了。
忽然一股如冰一样地冷风穿过自己的脖颈，冻得萧倾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刚想调侃两声，便有一种极为恐惧的威压压了上来，僵住了他的四肢，封住了他的五感，一瞬间惊得他头脑空白。
强大，太强大了。
此人不仅仅是高手中的高手，更有一种强大到让人恐惧的感觉。
而正是这让人难为违抗的力量，愣是让他连抬起头看看都做不到！
那样清晰的恐惧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明明紧张得想要逃开，却真的连动都动不了，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而当萧倾禹感觉到那人准备越过他走进房间的时候，他只觉得连魂都快吓没了。
那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樾然！
死死地咬着牙想要站起来，却一次次失败，甚至于只是想要出声示警都做不到！
樾然，快逃！
简朴的床板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棉被，床角还燃着小火炉，火焰在寒冬里忽闪忽闪，带着一点点的暖意驱散着室内的冰冷，樾然被裹成一团陷在被子堆里，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眉宇紧紧拧着，嘴巴微张喘着白雾，不消说只是这么看着，也能明白她此刻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和煎熬。
来人身着一身护卫的劲装，外套着一件白色的狐绒裘衣，等到拉下头顶挡风雪的帽裘，才露出了一张精致如玉、俊朗无双的脸庞，有着和北堂逸一样的面容。
“小然，好久不见。”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易容混在萧家护卫队里，沉默地看完了整个擎天之约的北堂朔，也是最后让林傲天为之侧目行礼的男人。
“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自虐，在外混了五年，怎么不该学的都学了。”亲昵地唤着樾然的小名，北堂朔伸出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也顺便帮她理了理耳鬓凌乱的碎发，突然有些苦恼地抬了抬眉头，缓缓捏住樾然的咽喉，有些难过地说道。“而且，你怎么可以也背叛我呢？为了护他，你连我的仇都不帮我报了？”
似乎想到什么无可奈何的事，北堂朔忽然又松开手，收起了那一瞬的杀气，反手帮她掖了掖被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人其实就是这般奇怪，我认定了不会背叛我的人，总在最紧要的关头给我一刀，我打一开始便不再愿意相信的人，却又会在最后不顾一切地拉我一把。说是自私自利，却时不时也会想着要大仁大义一番。人呐，便是这般咎由自取。”
“不过……若是要护，你便理直气壮些，学什么别人家的伪善愧疚。什么时候开始，你竟也这般瞻前顾后，忧思难除了？小然，那不适合你。你一旦犹豫了，你的剑又还能杀谁呢？那你又怎能继续帮我？”
轻轻地抹平樾然眉峰的纠葛，北堂朔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长软剑，晶莹剔透、剑锋流辉。待得细看，那有着白玉剑柄、银铁长链的银锋长剑不就正是樾然在演武台上自断三截的游祁剑么？剑身光滑如新，没有一丝裂痕，月光一照，流辉如水银顺着剑刃凝到剑尖一点，冰冷炫目。长剑入鞘，北堂朔将游祁剑端端正正地放在樾然床榻边上，缓缓起身。
“游祁，可是我当年花了大力气才给你做成的，既然你觉得对不住我，就不该损了我送你的东西，你说断就断，还直接给我丢地上，可赔得起？这次量你初犯，我便帮你用剑气粘连起来，若有下次，莫怪我拿你祭剑了。”
淡淡地笑了笑，北堂朔拉起帽裘，走出房门，背着身，似乎在许诺什么一样，他几不可闻地低声说道：
“至于欺负你们的人么，我自然会亲自欺负回去的！”
待得北堂朔走出门墙，萧倾禹方才得以解脱，压着怒气和不甘，极为愤慨地低吼了一声，却哪里还能得到回复，急急回身照看樾然，但见安然无恙的樾然身边放着那柄流光溢彩的游祁，方才送了口气。但那人说话极低，即便不过一房之隔，在那人威压下萧倾禹却还是听不清楚一丝一毫，很想追却不忍丢下樾然不管，不甘心的挫败感在心底灼烧着，让他看着那人离去的墙幕，只重重地踏了一脚，以他脚掌为圆心荡开一抹戾气，四周的青石板尽碎成石砾。
“你究竟是谁？”
云雨初霁，深深的车辙印子延向远方，四匹骏马嘶鸣着奔跑在颠簸的山道上，日暮缓缓西沉，紫蓝色的天空慢慢显现出一种静谧的味道。冷漠晨挥舞着马鞭，看着两匹骏马皮毛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地凝成了溪流，滑下马背，默默地咬了咬牙，转身对车里剩下的四人说道：
“到前面那个路口，我们兵分两路。泪雨，你和薛祈带着北堂架这辆马车走商道，我和青阳去引开追兵。”
“就，就我们两个？不等一等樾然？”从不习惯做主导的泪雨一听就她和薛祈两个，心里就直打鼓。“不能一起走么？”
“不行。”冷漠晨向来话少，这一梗更是让泪雨惴惴不安，原本手持汗巾轻轻帮昏迷着的北堂逸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的青阳，看北堂逸在昏厥中依旧深拧着眉宇，焦躁不安地念着樾然的名字，心里多少也觉得有些不安，本打算中规中矩地沉默到底，忽见泪雨两人沟通障碍至此，不由得也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叹了口气，帮忙解释了一二。
“薛公子和北堂公子都需要休息一下，商道比较平稳，总比在山崖道上颠簸来得好，但一起走商道目标太大，速度又慢，总是不好躲避追兵的。更何况小然姑娘她们就算平安无事也暂时没法子那么快与我们汇合的，所以我们分两路，再择个地方汇合方为稳妥之法。”
“是。”冷漠晨应恶一个字便表示承认和赞同了，忽然见着好不容易缓口气的薛祈正拿着一大摞宣纸在奔驰的车厢里奋笔疾书，不由得有些疑惑。一拧眉，薛祈便察觉了，沉默地将写好的纸张递过来，上面工工整整、密密麻麻地记述下了整个擎天之约的过程，除了最后他未曾看到过的一段，他用了一种最直白清晰的笔触将一切呈现在冷漠晨他们面前。
冷漠晨极快地扫过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岔道口，他转身凝视着薛祈低声问道。“祈，你能把泪雨和北堂带回你之前住的地方么？”
薛祈自然不会回答他，泪雨却先懵懂地发问了。
“之前住的地方？薛大哥不是一直和我们住一块么？”
泪雨很懵懂，但青阳却若有所悟地微微颔首，知道冷漠晨不善词令，只怕想得多也解释不出来，便斟酌着说道：“我想公子的意思是，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樾然最后怎么处理这件事，但至少现在我们知道如今北堂公子成为众矢之的，我们自然不能按原计划带他去找月姑娘，否则谋反之名更加坐实。之前小然姑娘也用传音蛊示警过，那么我们熟悉的地方都不能回，那样太过于危险，容易变成瓮中之鳖。所以照临镇不能回，无寿谷也不能去，冷家庄恐怕也不安全。若是薛公子有什么好藏身的去处，不妨我们就到那里汇合，毕竟那边暂时还不为人知。”
冷漠晨感激地点点头，默默将薛祈写好的东西递给她们两个女生，看着大家刷地惨白的表情，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凝重地看着薛祈，沉声说道：“薛祈，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相信，他和泪雨交给你，你必定会护其周全。”
薛祈一听冷漠晨要他带北堂逸和泪雨回到他的地方，就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本来自觉无家可归的他正想拒绝来着，听到冷漠晨最后一句真心相托，突然情不自禁地点头应下，再一细思，除了游祁镖局他倒也确实还有一处可以去。
一个让他重新开始的地方，一个或许也能让北堂逸重新开始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二十五话（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