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二十四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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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尝到一点腥味，吓得北堂逸连忙松开，睁开眼恰见着樾然紧闭的双眸里簌簌地流下清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似乎执拗地要把什么泛滥的情绪压回去，她死死地拧着眉，闭着眼，直直地站成一棵松柏，没有推开拒绝，没有愤恨怒骂，只是那样无可奈何地流泪，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樾然，别难过，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用手掌轻轻地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却下一秒就被滚滚而下的泪珠沾湿，北堂逸从未见过她在自己面前如此无法遏制地流泪，很想告诉她不值得，却又害怕多说多错，毁了好不容易才赢下的局面，焦躁不安的心慌让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又一次脱出自己的把握和预测，奔向了自己挽留不回挽救不了的深渊。
“樾然，你……你别这样……”
“那你想我怎样！”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憎恨、委屈、懊恼、痛苦一瞬间犹如开了闸门的水奔涌而出，收不住的杀气和恨意仿若被破开的风洞，瞬间扑面而来。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相近，近到樾然立刻刹住所有的内息，却还是把北堂逸给推开了去。
虽然只有一步，却已两败俱伤。
樾然紧紧咬住的牙关溢出血丝，看着北堂逸也微拧着眉宇压下胸口的疼痛，捂着嘴轻咳出几点血沫，她只觉得似乎所有的忍耐都已经到了极限，猛得一掌击向胸口，重重地砸出心肺间所有的纠结和压抑，尽速混着血沫吐出。
看着因为追情蛊的牵绊，北堂逸也如受重击地单膝跪倒在地上，而樾然她只是努力地眨了眨被泪水糊得视野不清的大眼睛，死劲地抿了抿被鲜血染得有些红艳的唇，缓缓发声，有些梗塞而又认真地问了一声：
“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伤害他们，你不难过么？”
这样一句淡如青烟的话语出现在这个场合、这个时间显得异常幼稚可笑，但当眼前这个女子用那样认真和庄重的语调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反而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倾听着答复，为这样一个孩子气的问题感到有趣而荒谬的同时，也为之好奇。
她不问你如此造孽后不后悔，她不问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不问你为什么心计如此深沉隐瞒如此之多，她不问你你所做一切到底是何居心有何阴谋，她只是那样认真地问了他一句：
你不难过么？
“告诉我，伤害他们，你不难过么！”
看着北堂逸愣怔的表情，樾然沙哑的声音庄重严肃地重复了一遍。这是当年北堂朔问过她的一句话，对于同样犯下过无数残酷杀戮的她问过的一句话。他说过：过去无法重来，问后不后悔其实是最幼稚的，因为当你处在那个境地时所作出的选择已经表明了你的决定，即便真的可以再次重复，也未必可以避免，但我们还可以改变未来，不让过去的悲剧重演，所以如果那一刻的选择让你痛苦，那至少你可以铭记，而后永、不、再、犯！
这是——她给他最后的机会。
北堂逸有些迷茫地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其实不介意她恨他、厌他、鄙夷他，因为终究是他自私自利地选择将她摆在这个风口浪尖，故而，若有所愿，也只希望能死在她手里，全她大义。但她这一问，却莫名地让他感觉到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随着那声问话直达心底，陡然间发现原来直至这一刻，眼前这个脊梁直挺的女子依旧未曾怀疑过他的一字一句，依旧倾其所有地信任，只凭他一言。
伤害他们，不难过么？
多么可爱的问题，他连做都没做过的事，谈何伤害，谈何伤心？
但是，樾然，你可知，纵然只是伤你一人的心，我已万劫不复。
所以，别再为我找借口了……
微微低下头，再不敢直视那样诚挚的眼眸，感觉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极快地漫出眼眶，划过脸颊，落在身前的大理石板上，无声无息。而后，北堂逸扬起笑脸，一脸温柔而无赖地笑道：“我只在意你开不开心，只会为你实现愿望，你希望我如何我便如何。”
至此一言，樾然再度睁开的眼眸里已经看不到一滴泪水，脸上的表情严肃死板一片死寂。
“洪帮主，此人你可还认他是你白水寨的军师？”转过身，樾然懒得再去看他，目光凝重地看着一脸横肉彪悍的水寨头子，那样娇小的身子站在台上，却莫名地让人觉得高大。
“哼，此人为祸武林，更捏造身份姓名来混淆视听，我们白水寨岂会留他！”洪涛眼见萧隐从他队里如入无人之境地将人带走，又看北堂逸自承身份过往污浊不堪，早已面上无光，如今樾然这一问他便当是了退幕的梯子，立刻顺杆而下，向萧鼎天辞行。“白水寨事务繁多，此间事宜便全凭萧庄主和众英雄做主，白水寨就此告辞。”
“那么，”顿了顿，樾然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声说道。“北堂逸，把游祁镖局的眷饰拿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本名，却如此别扭和僵硬，公事公办的语调让北堂逸觉得有些滑稽，又有些怜惜，她本不是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却终究被自己逼到了这个份上。纵然再多情分，也抵消不了他伤害她救命恩人的罪孽，纵然再多宽恕，也不可能罔顾游祁众人，为他一人与天下为敌。
如今公事公办的态度，帮他切断所有的尘世繁杂，已是她能给他的最后尊重。
北堂逸安静地跪在地上，将昨夜樾然才转交到他手里的银饰捧在掌心里递上去，恭恭敬敬犹如在执行一场肃穆庄严的祭礼，此时此刻心口的闷痛还在持续，有些疲惫的昏眩也慢慢袭来，身子却觉得莫名地放松，不为其他，只因为还有她在自己面前为自己引领最后一段路。
看着北堂逸捧在掌心里的游祁银饰，樾然从腰间取出一串套在银环上的铃铛，屏气凝神，平直地举到他面前。银环上的铃铛，每一个都刻着一把游祁剑的模样，锁链的纹样蜿蜒着卷起来，缠绕着一个字，有“晨”“禹”“风”等字样一共7个。樾然的手腕那么平稳地举着，纹丝不动，四周也没有风，银环上的铃铛却突然都抖动了起来，旋即一串嘈杂而尖锐的声音便从铃铛中爆起，瞬间炸得在场所有人耳边轰鸣！
轰鸣声中，一句铿锵有力的人声涌入耳膜。
“我，尹樾然，现以游祁镖局总镖头的名义在此立誓，斐昌镖局之祸，游祁镖局愿倾其所有为之负责，此后北堂逸若再违背江湖道义犯下罪孽，本人愿以命相赎、与之同归于尽。如违此誓，游祁镖局与斐同命！”
“樾然！”等候的审判竟然是如此结果，北堂逸愕然间几乎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却被樾然手掌一按，死死地压下。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是大家的决定。如果有人不同意，他的传音蛊就不会响。”拉住北堂逸的手，让他五指相合握紧掌心的银饰，樾然微阖着眼，珍而重之地嘱咐道。“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游祁镖局的人，你有错，大家看着你改，你若背负了太多冤债，大家帮着你还。只要你一天还是游祁的一份子，我们定将护你周全。”
樾然没有笑，那样认真肃穆的表情里并没有安慰宽恕的意思，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一个连她都不会去更改和违背的原则。
游祁的天下，没有“离弃”二字。
“说实话，我不能原谅你。” 她冰冷肃穆的目光里透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但，我还是相信你会改，所以，你的债我来还。”
话毕，映着日光的游祁长剑被樾然平直横举在身前，修长的手指夹着剑锋抹过，瞬间裂成整齐的三片，还未等北堂逸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三道光晃晕了自己的眼，腹部、双肩肩胛突然感觉到一阵被刺穿的疼痛，剧烈而迅猛，犹如一块冰冷的刀锋迅速刺入又离开，让自己的力气霎时泵出体外痛得北堂逸闷哼一声弯腰缩成一团。
“樾然！”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呼喊压下了脑袋里的抽痛，眼角视野里突然落入几点殷红，犹如一点火星炸空了他所有的神智，怔忡地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身上沁红的伤口和滴着血珠、插在石板上的的游祁长剑碎片，北堂逸只觉得眼前瞬间染成了一片血红，整个世界都榻了。
“不——”
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想要捂住那喷涌而出鲜血的伤口，腰间却被游祁的长链死死卷住，犹如腾起的巨蛇，顷刻间将他抛向空中，一道墨色的影子从屋檐角落便里冲出来，接住他被甩出的身子，而后一掌劈在他脑后，耳边响起嗡鸣，眼前犹如蒙上落幕的黑布，失去光明和知觉前的最后一刻，他只看见樾然站在染着鲜血的演武台上，微仰着头，平淡无波地目送着他离去，如同诀别一般。
“樾然——”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第二十四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