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五十六章 篁筱云霁梦樱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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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场，南溟弟子顾昂胜！”
擂台下南溟弟子一阵欢呼，擂台上灰衣男子朝北面端坐的诸人恭敬一揖，转身退下台去。
“沈兄，今年武林大会，可都是你们南溟弟子独领风骚呀，顾贤侄年少有为，剑法超群，看来沈兄调.教有方，佩服佩服！”门下弟子今年成绩不佳，北辰掌门陆鸿的脸色并不好看。
“劣徒胜得侥幸，见笑，见笑。”南溟掌门沈煌的眉头多日未展，此时捋了捋长须，脸上稍微浮现一丝欣慰，但当他目光投向左侧宾座空荡荡的位置时，心中又被浓浓的忧虑所笼罩。
武林大会是武林中一年一度的盛事，由南溟、北辰、揽月轮流主持举行，其中万众瞩目的便是比武论剑环节，这个环节分为多场，由开始近千人参赛，到后来仅有十名进入最后的决赛，能闯进最后决赛之人显然都是武林中的佼佼者，是以武林大会一直以来是武林中人彰显武艺的途径。由于历届名列前茅者多为南溟、北辰、揽月三大门派的弟子，武林大会也成了三大势力暗中较劲的场所。
吸引其他武林中人前来的另一个原因是，魁.首可以选择与一名前来观礼的武林高手交手，而武功最得武林之人推崇的能者，通常便是南溟、北辰、揽月三大势力的掌门。北辰陆门主、南溟沈门主成名已久，而后起之秀揽月凌庄主剑术更是造诣极高。近五年来，每逢有他观礼的大会，胜者往往选择向其求教——一开始是因为那一届的胜者是北辰掌门的亲传弟子，南溟掌门有事未能前来，遂选择向揽月庄主讨教，然而交手之后，这位本以为除南溟北辰掌门外已鲜见对手的北辰天之骄子却感到深深的挫败。自此之后，历届胜者选择与凌庄主交手之人越来越多，且往往受益匪浅。而当他们发奋努力，武功再上一层，本以为能再与之一战时，却发现凌庄主的武功已经在另一个难以企及的境地了——这也是近几年来《江湖风云录》对这位年轻的揽月之主大书特书却无人有异.议的最重要原因。
今年的观礼位席中，主办者沈掌门左侧空出一个位置——座次排列素来以左为尊，而主办者左侧第一位自是宾客中地位最为尊崇之人。今年武林大会赛事角逐比之往年激烈万分，连南溟掌门的关门弟子都下场便可见这位还没露面的观礼者对于武林中人的吸引力。
然而，直到比赛第三轮结束，这个位置的主人仍然没有出现，场下观看者已经议论纷纷多时了。
两年前，南溟境内渐有妖兽出没，侵扰南溟地界。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此次三派决定在南溟举办，并且皆带来门中精英弟子，便已经有共同对敌的默契。只是以三家势力三足鼎立之势，却是无法从中选出一名足令三派信服之人来统领全局，毕竟无论是哪一派中人担此大位，他派都难以完全信任。
他极力邀请梦樱谷篁筱公子捧场，也是希望借着“篁筱公子”的号召，聚拢武林同道共商消灭妖兽之事。这两年来揽月、北辰虽也多番相助，但三派势力角逐已久，对于各自实力多有保留，利益之下，难免不够尽心。因此如今妖兽之乱虽有缓解，却未曾止息。
而梦樱谷“篁筱公子”则不同，梦樱谷自诩不参与江湖势力分割，这几月来“篁筱公子”的处事风格沈煌自也看在眼里，对于三大门派不偏不倚，确是风光霁月的铮铮公子，有他斡旋其中，再加上梦樱谷的势力相助，或许便是南溟这场危机的转机。
此时赛事已经过半，原本承诺前来观礼之人却迟迟不见，沈煌难免惴惴不安起来。
第四轮即将开始，两方对手已走上擂台。一名英武男子衣袂不沾地穿过拥堵的人群，缓缓朝擂台走来。
沈煌霍然站起身来，径直穿过擂台，急急迎向那名男子，语气中带着没抑制住的一丝急迫：“萧先生，可是‘篁筱公子’到了？”
男子拱了拱手：“沈门主，万分抱歉，事出突然，大公子另有要事处理，今日无法前来……”
沈煌面上一慌，追问道。“这……敢问篁筱公子何时才有闲暇？”
“谷主吩咐之事，在下无权过问，只知此事所需时日，只长不短。”
见沈煌神色骤变，萧斌缓缓续道：“谷主知晓南溟妖兽之事非同小可，遂依大公子请求，请谷中二小姐出席此次比武大会。”
“二小姐？”沈煌微微错愕，转念一想到萧斌对篁筱公子的称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对话声音不低，四周习武之人个个耳聪目明，自是听得清晰。
萧斌望向远处，语气中满是恭敬，轻声道：“二小姐已经来了。”
场上诸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半里之外隐隐绰绰是有一架软轿的轮廓，数息之后，软轿竟已经出现在了百丈之内。
那软轿以沉香木为架，上雕樱花纹饰，而一匹万金难求的鲛绡毫不吝啬地用作软轿的帷帐。如此华贵造价的软轿众人尚瞧得出神，待到看清那抬轿之人，连看台上自认阅历极深的陆门主都忍不住地站起身来。
“那不是退隐多年的戚老英雄？”
“那是，那是檐下客欧阳靖石！”
“那人好像是疾风剑豪邹坤！”
“还有一位是温柔一刀邱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叹声。
“那走在轿子旁边的紫衣女子，好像是……”
“是她！是医仙莫紫衣！”
看台上，揽月之主紧紧攥着椅柄，用力过度以至袖下的青筋暴起却不自知。他身子微微向前倾着，目光透过那层薄薄的鲛绡布帘，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轿内若隐若现的身影，眸中飞快闪过思念、恼怒、期盼的情绪，但全场所有人都被那顶软轿所吸引，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已是江湖顶尖人物瞬间的失态。
围在擂台周围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软轿在擂台一丈外停下，紫衣女子微微欠身，掀起软轿门帘。
一名妙龄女子徐徐从轿中而出，女子身着古烟纹碧霞罗衣，外罩乳云软纱对襟纱衣，下着粉霞锦绶藕丝缎裙，腰系淡粉细稠带，衣袂裙摆采用提花细丝的绣法，将大片樱花绣得栩栩如生。乌黑如云的秀发挽成了涵烟芙蓉髻，斜插一支兰纹玉步摇，微风一拂，飘逸的长裙舞动翩翩，宛如脚踏祥云误堕凡尘的九天仙子。
她的容貌并非绝色，却望之清丽而不妖冶，平和而不孤傲，只一刹那的回眸，便给在场诸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四名抬轿之人朝她恭敬一礼，抬着空轿返身离去，瞬息便消失在远方。
女子款款朝擂台上走去，行走时步摇曳曳，腰间佩环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正可谓是：“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1]
莫紫衣保持半步距离跟随其后，擂台上恭敬而立的英武男子执半跪礼——那是面对“篁筱公子”时他才会执行的礼仪——恭声道：“属下萧斌，恭迎二小姐！”
女子微微颔首，萧斌站起身来，与莫紫衣并排站在她身后。
北辰、揽月之主与其他观礼掌门早已赶上前，与南溟之主站在一起。
女子缓步上前，执平辈之礼，声音轻柔平缓，却足以令全场之人都清晰听到。
“在下姓柳，名梦湮，乃梦樱谷主二弟子。”
那一日，清风和畅，高台之上，那抹蓦然出现来历非凡的窈窕身影，那名衣着华丽令人艳羡的女子，给在场诸人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而深深刻印在他们脑海的，却是那名女子通身的气质。
那本该深居闺阁的女子，在数千名武林之人的注视下，竟不曾显露出一丝胆怯羞涩。她只是淡淡微笑，清澈的明眸流转间，传递出一分恬淡静雅、大方从容的味道。
——己亥年六月十五日，梦樱谷主关门弟子柳梦湮，正式步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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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届比武大会胜者，南溟弟子——顾昂。”
擂台上灰衣男子挽了个剑花，几步走到看台前，施了一礼。
司仪询问道：“不知顾少侠打算向哪位掌门讨教？”
顾昂目光转向那一身繁复衣裙显然不便动武的女子，一时迟疑着：“敢问……”
女子徐徐道：“在下入门时间晚于师兄，剑法自不敢企及。师兄离开时日恐需半年有余，顾少侠还是另寻他人吧。”
虽是自惭推辞之语，她却未显半分愧色，语气不卑不亢。
顾昂颔首一礼，目光转向女子身旁之人：“凌庄主，还请赐教。”
古者以左为尊，座次高低依次便为正中主位、左侧第一位、右侧第一位、左侧第二位……南溟沈煌将客席第一位留给楚江秋，是表明武林中人对于梦樱谷的尊重，由梦湮坐在此位也理所当然——梦樱谷主成名已久，辈分上已算是沈门主、陆门主的长辈，因此他的弟子以平辈之礼对待沈门主、陆门主并无不可。陆门主与凌汐尘同为三大势力之主，地位相当，但辈分上差了一辈，是以在客席上排了第三，便在左侧第二位落座。
尽管顾昂此举有些退而求其次的意味，但凌汐尘久居上.位，自不会计较这些，只见他施施然站起身，面上毫无不豫之色，朝擂台上而去。
梦湮却暗暗松了口气，从她落座到现在，尽管她不曾向左看上一眼，却依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压朝她涌来。这种感觉极为细微，常人难以觉察，只因她对自然五灵之力的掌握逐渐纯.熟，渐而能通过风中的灵力捕捉到细微的情绪波动。
——他还是在怨恨着她吧？正如她不曾放下般，每个难眠之夜脑中尽是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想抛却，越难忘怀。
思及此，她微微一叹，他不曾忘记，她无法放下，那又如何？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有太多太多,更因她的逃避、师父的逼.迫，走到如今无法回头的一步，她如何能自私地期盼他一辈子牢记着她？
若非师兄立誓理清此番妖兽之乱，以谢先时所犯过错，又因故必须与嫂嫂赶往海外寻物，中原大陆便无人支撑，或许她更愿意静静呆在谷中，恪守她与师父定下约定，与他再无交集。
梦湮深深吸了口气，收敛心神，看向擂台正斗得酣畅的两人。
凌汐尘的武功远胜于顾昂，但他并没有很快结束战局，而是刻意放缓了招式。
“江天一色无纤尘”、“昨夜闲潭梦落花”、“滟滟随波千万里”……
他使用的剑法梦湮再熟悉不过，几乎每招的名称她谙熟万分——因为那本是他们共同探讨得出的名字，一路扶持前行，她对于这套剑法每招每式的优弱点更是了然于心。
半年不见，他的剑法越发炉火纯青，比之以往更带刚直凌厉之气。梦湮对五行灵力已渐熟稔，不难看出那是玉树树灵知岚帮汐尘激发金系潜质的缘故。
“柳二小姐……”沈煌的唤声打断她的沉思，“南部有妖兽的消息，可否借一步说话？”
※※※
凌汐尘的刻意相让使论剑过程持续了很久，且不提顾昂与台下诸人从中得到多少感悟，之后更因此剑术得到怎样的提高。看台上这边，各派首领已尽数离去，揽月弟子一见汐尘下场，便急急迎上来压低声音道：“庄主，南部又有妖兽出没，大小姐已经先和沈门主到前厅议事了。”
议事厅内一片肃然，众人听罢南溟弟子来报，脸色都极为不好。梦湮垂首沉默无言，忽地心有所感般抬头朝厅门口看去，恰好对上一双黑眸。那双黑眸淡漠而冷冽，就如他们初识她对他出言不逊之时，带着距离与敌意。
两人视线只交汇一瞬，梦湮已飞速低下头，不想再看，宽大的袖摆掩盖住她紧攥的双手。
几息之后，厅中的诸人才听到汐尘的步伐，沈煌脸上带着苦涩：“凌贤侄来得正好，我门中弟子九死一生带回消息，南面青环山上有妖兽踪迹，很可能便是妖兽们的据点……
简单交代一下情况后，沈煌便开始力邀梦湮留下，希望她以梦樱谷主亲传弟子身份主持大局。
“在下阅历尚浅，剑术不精，更不如师兄一般通晓阵法，实在难当调度大任。不过，在下既应允师兄来此，自不会置之事外，如若需要，在下可与诸位同往青环山查探妖兽踪迹。”
话音未落，众人尚未有什么反应，一旁萧斌先急了：“不可！妖兽踪迹未明，二小姐您……”
梦湮淡淡瞥了他一眼，一向因是“篁筱公子”面前“大红人”而备受武林人尊重的萧斌立刻低了声，额上微微沁汗，却还是梗着脖子坚持说下去：“大公子嘱咐不能让您冒险……”
“你是听我的话，还是师兄的？嗯？”梦湮似笑非笑，拖长了尾音。
萧斌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道：“自然是二小姐！”
萧斌一个头两个大，开什么玩笑！以谷主和大公子疼二小姐的程度，开罪了二小姐，自己就直接回老家吧！但是谷主吩咐绝对不能让二小姐受一点伤……没办法，只能跟紧她别让她出事。
萧斌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二小姐和他们协商的结果完全不顾及他的盘算。他被迫坐镇南溟和揽月庄主调度诸事，美其名曰代表梦樱谷监督确保公正，而二小姐只让唯有轻功拿得出手的倾月陪着，便随着各派掌门上山去了。
萧斌觉得这辈子再没有如此欲哭无泪的时候，在知晓这个消息后，他脸上一定一直保持极度悲壮的神情，以至于被他拉着谈心一个晚上，被他万般交代必须派人寸步不离保护柳二小姐，保证最好连皮肤都不要晒伤的南溟之主在离开时也心有戚戚。
当出发那日南溟之主沈煌看到梦湮后，脸上表情也被萧斌传染了，他终于体会到悔不当初这四个字的深意。
柳二小姐身上的服饰除了不是及地长裙方便山间行走外，依然是宽袖大摆，这对于认为宽袖大袍只会碍手碍脚的江湖人来说，简直是见所未见。更何况，江湖之人引以为傲的睡不离身的兵器更是不见她佩带。
在场的众人面色颇显古怪：他们那日会不会是误会了这位柳二小姐的谦逊之言？她所谓的剑法不及师兄，不会是一点也不懂吧？她说自己入门时间短，莫非只是刚刚入门罢了，所以她根本不会什么武功，萧先生才极力想阻止她前来吧？
几名被派来保护柳二小姐的南溟弟子此刻心里也犯了嘀咕，本来以为是个就近认识梦樱谷主爱徒的机会，为什么感觉是接了一个保护娇小姐的累人任务呢！
此刻生念看不起柳梦湮的武林中人却没有想过，堂堂梦樱谷主门下二弟子，怎会如他们所想的那般不济，萧斌一番阻拦，也不过是源于知晓自家谷主对小弟子、大公子对师妹的一颗爱护之心罢了。
踌躇满志准备上山灭妖的诸派年轻弟子万万没有想到，山上的妖兽远比他们预见的还要恐怖万分，而这场战役的结局，这位柳二小姐又将在其中起着怎样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说梦樱谷大公子楚江秋的“篁筱公子”之名是因为他超凡脱俗的阵法与温润如玉之性格，那么这一场妖兽之战，便是梦樱谷二小姐柳梦湮真正为江湖众人所知，成就“拂珊仙子”美名之役。
一切，都是后话。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五十六章 篁筱云霁梦樱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