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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大乌斯河之役(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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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尔,这有一个从对岸逃出的人。”‘胖子’格伦格急躁的话语打断了凯特王的沉思。
“那就带上来吧,我有话要问。”他急迫想知道战场上的真实情况。
一个浑身血污的人被带到了盖尔的马前,盖尔扶着鞍桥看着这个刚从鬼门关逃出的人说道:“我的朋友,看你并不像个战士,你叫什么?是哪个部落的?皮克特人是怎样身陷重围?而咱们的领袖莫豪迪王是否还在战争中拼杀?”
那个人摊坐在地上,前胸刚包扎好的伤口仍淌着血。他双精无神,舌头不停地舔着干裂煞白的嘴唇。可以看得出他惊魂未定,虚弱的身体因为恐惧与伤痛而不停地颤抖。
“他还没回过神来。”麦尔丁打量着这个失魂落魄的人。
“来,给这个可怜的人来一大杯蜂蜜酒!”盖尔向身后吼道。
很快,一个战士捧来了一个硕大的木头酒杯,里面盛满了新酿的蜂蜜酒。那个人一把抢了过来大口大口地饮着,撒出的酒几乎与吞入他的腹中的一样多。不久,他回过神来,健康的气息又开始在他的口鼻中呼出,他放下酒杯,带着感激之情望着盖尔,并将他在战场中的所见悉数道出:
“我叫马昂,是菲比王尤格御前的吟游诗人。今天早晨,太阳尚未跃出地平线,皮克特人共同的首领,卢德神的儿子莫豪迪便率领全部人马渡过灰色的大乌斯河,来到水草丰茂布满沼泽的南岸。此刻浓雾尚未消退,除了天上盘旋的渡鸦和被大军惊出的野狐外没有任何动静。年迈的莫豪迪和他那粗野的儿子‘扁鼻子’巴洛格占据了中军的位置,其他的首领们则分守两翼,将常胜的皮克特大军摆成了进攻的楔形阵。阵脚刚刚扎稳,派往前方侦查的斥候就来回报:不列颠人的军队也已将阵势列好,就在我军正前方!
“当恼人的晨雾刚被阳光驱散,凄厉的号角响彻四方。一支庞大而臃肿的部队赫然出现在我军阵前,不列颠人军容整齐,五彩的旗帜飘满旷野,银色的枪矛宛若丛林,巨大的盾牌绘满了形色各异的纹章;在一面红色野猪战旗下,我们看到沃提根王和他的儿子,这些羔羊般胆怯的贵族只能躲到他们最精锐的长矛阵后指指点点,并派人在阵前用最污秽的语言进行着挑衅。
“尊敬的凯特王,咱们皮克特人既不用清脆的喇叭也不用蒙牛皮的战鼓,刀剑和盾牌才是战士们最心仪的乐器。年迈且英勇不减当年的莫豪迪王迈开有力的双腿穿行于阵前,用最豪迈的语言将勇气注入战士们的胸中。他们开始大声吼叫,用剑猛烈地敲击着包着金属的盾牌,唱出古老的战歌,就这样,战斗开始了!”
“我的朋友,”盖尔看到诗人马昂趁着酒劲唾沫满天飞地说着,有些不耐烦:“你是个很棒的诗人,感谢你用如此动听的语言来描绘这场必将载入史册的战争,我和我的战士们已经有了身临其境的感受。不过,我更为关心的还是开战后的情况,皮克特人为什么陷入重围,被不列颠人像围捕野兽般猎杀?”
“对不起,我会尽量言简意赅……”早已醉醺醺的诗人咂着嘴,心里盘算着如何再要一杯蜂蜜酒。
“让他喝个痛快。”这回是麦尔丁下令,他早已读出这个酒鬼诗人的心迹。
“太感谢了!”又一杯酒下肚后,马昂开始了讲述:
“我看到,双方就像两匹狂暴的野马撞到一起,不列颠的长矛发挥了威力,我们的许多战士成了矛下之鬼。但是,这种武器是胆小鬼的最爱,他们只能用长长的矛杆和我们保持着距离,对于他们来说,苟延残喘的价值远大于战死的荣耀。”
“皮克特人愤怒已极,卸下了轻薄的衣甲裸体作战,而战前饮下的药酒已使他们彻底忘掉了伤痛。我们敞开胸膛的勇士们丝毫不将敌人的长矛,重甲与巨盾放在眼中,苏格兰高地儿子们用手中的战斧斩获了无数的首级。就这样,不列颠人开始退却了,而我们则像一柄利剑直刺入对方的中军。”
盖尔望着麦尔丁,无奈地笑了笑,有些埋怨他赏给这个饶舌诗人第二杯酒实在不太明智。
“可是,战争的天平渐渐倒向了敌军……”
听到这里,麦尔丁回视一下盖尔,意示他,酒鬼进入正题了。
马昂咽了咽吐沫,显示出了急躁的神情:“这时,大乌斯河边传来了嘹亮的号叫声,一支陌生的军队出现在我们身后,他们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每个士兵都好像从地府中冒出,那面黑色的白龙旗帜告诉我们:撒克逊人来了!他们早就溯大乌斯河而上准备我们从身后截击。这些凶残的撒克逊人身材高大,生着火红的胡须,身着沉重的鱼鳞甲,但这些并未影响他们的灵活,并且他们还有着我们族人所不具备的特质,那就是‘狡诈’。由此,我们背腹受敌,处境开始愈发艰难。撒克逊人大砍大杀一阵后便派遣精锐插入了我方阵中,将我军分割成数块。而那些不列颠人也开始了反攻,很快就开始了合围……”
“就如您此刻所见,皮克特的战士们陷入重围,尤作困兽之斗。”
马昂说完了,突然,他双睛放光,一把抓住了盖尔的马具:“救救你的同胞们吧!盖尔王,你能忍心看着他们在敌人凶残的刀剑下丧命吗?您就不怕‘胆小鬼’的骂名流传后世吗?”
盖尔听到脸上火辣辣的,他不想再等了,手缓缓举了马鞭,这样,全军的战士们早就期盼着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而麦尔丁呢,那只蝴蝶早已飞远,他的眼睛注视着沙场;“是时候了……”
狂放的战歌从大乌斯河北岸传来,凯特人开始进攻了。
莫豪迪与‘扁鼻子’巴洛格此时已是气竭力衰,他们被围困在直径只有数米的圈子内,外围则是长矛围成的墙壁。两人相互搀扶,年迈的父亲看着血人般的儿子,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慈祥:“我的儿子,今天再次证明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你是我们皮克特人的骄傲……”
‘扁鼻子’像往常一样粗鲁地说:“老爹,你老糊涂了,瞎说什么!我还没杀够呢!”
说罢手起斧落,又一个大胆的不列颠人倒在血泊中。
就在两人正祈祷死亡女神的眷顾时,不列颠人的包围圈突然裂开了一个豁口。“闪开!待我取二人首级,以飨战神沃旦!”一匹白色骏马飞驰而到,马上骑士套件鱼鳞状铠甲,头盔上精致的面甲彻底遮住了他的面容。骑士左手紧握缰绳,右手高擎短矛,就像猎野猪那样欲借着座骑的冲力将莫豪迪父子刺穿。
此刻,战场外围开始出现异常的喧哗,大乌斯河面火光四起,而这一切早有人报向正在一处观阵的不列颠王沃提根和撒克逊王亨吉斯特。
“陛下,一支皮克特人突然从对岸杀来,刚刚强渡大乌斯河并放火烧了撒克逊盟友的战船!”
“什么?!”宫闱权谋甚于军阵经验的沃提根有些慌张。
“他们有多少人?”亨吉斯特忙问。
“不到两千。”
撒克逊酋长稍思索了一下,说:“陛下,不要着急,这些人只是一些断后的殿军,主力损失如此惨重他们方出现,这明摆着只是为保存实力,因此他们决不会恋战,我估计他们选在这时候冲入战场只是为了救莫豪迪罢了。”
“是吗?那太好了,我尊贵的朋友,您准备如何对付这些野蛮人呢?”沃提根问。
“暂缓攻势,避其锋芒,让他们逃。我的陛下。听说您很喜欢狩猎,是吗?”
“啊?是啊……” 沃提根被亨吉斯特这么一问,觉得很是奇怪。
“这跟狩猎一个道理。要对付闯入罗网的野兽必须给它留条逃生的道路,这样它就为了求生而放弃拼死一搏。然后,勇敢的猎人就会循着它的脚印用猎矛和长弓杀死它。” 说完,亨吉斯特自负地抹了抹金黄色的长须。
沃提根有些吃惊,他明白,站在他身边的这个撒克逊人其实是一个比皮克特人厉害得多的敌手,虽然暂时他们还是盟友。
“陛下。”一个身着重甲的撒克逊人跑了上来。“埃什殿下单枪匹马冲入战场,欲立首功!”
亨吉斯特听到,既为儿子高兴又为其担忧:“好小子!不愧是我亨吉斯特的儿子!不过,他究竟才十七岁啊——霍萨,去把你好胜的好侄儿找回!我希望他还和出征前一样!”
眼见骑士的短矛就要刺到莫豪迪父子时,只听“砰”的一声,一柄长剑将矛搪开,一名身材高大的皮克特战士立马挡了骑士身前。
‘胖子’掩护他俩逃走!”盖尔话音刚落,一个矮胖战士便从马后窜出,扶着精疲力竭的父子冲出了早已被冲散的长矛阵。
面甲骑士气急败坏,催马挺矛箭似地冲向了盖尔。盖尔并不慌张,只见他向左猛带缰绳,那匹矮小粗壮的战马顿时像左跳去,面甲骑士则扑了个空。就在两马相错时,看准了机会的盖尔高举长剑劈头盖脸向骑士砍来,那骑士却也非等闲之辈,他双腿用力紧磕马腹,就这样这匹高大的战马突然加速,带着主人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面甲骑士跑过,后回头竟看到自己的马尾竟被削下了一半,不由得到吸了一口冷气。
第二回合开始了,看着按计划撤出战场的战友们,盖尔这回准备彻底解决对手全身而退。两匹马又开始冲刺。由于地面湿滑松软,而面甲骑士高大的伊比利亚战马小而圆的蹄子很不适应,就在错镫的一霎那它竟然失足倒地,而它的主人也被狠狠甩了下来。看到此景,盖尔则急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准备割下对方的头颅,他已从对方华贵的铠甲看出,此绝非等闲之辈。
面甲骑士忍着痛站起身,可沉重的铠甲却影响了他的灵活。此时,轻装的盖尔一个健步窜了上踢倒对方,膝盖狠狠抵住骑士的胸膛,将一柄锋利的匕首顶住他的喉咙。盖尔麻利地用匕首割断固定头盔的皮带,将骑士的面甲掀开,看到了他的脸。然而,这却让他惊呆了。
这是一张充满稚气异常俊美的脸,柔和的轮廓仿佛出自雕刻大师的手笔,但最让盖尔惊讶的是他那双天蓝色的眼睛。盖尔认出了这双眼睛,他清楚记得两天前在拉特兰湖边,麦尔丁曾将它展现在他面前。但不同的是,湖中的眼睛充满了爱意与温暖,而这少年骑士的眼中却只有冷冰冰的恨意。
“你是谁?”盖尔的匕首缓缓离开少年骑士的脖颈,但仍将锐利的刀锋对准他。
“朱特人埃什,亨吉斯特的儿子!”少年骑士毫不畏惧:“你是什么人?”
“凯特王盖尔,坎贝尔的儿子。”
“我很高兴能死在你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的人手中。你也很幸运,因为你杀死了撒克逊王的独子!”埃什冷冷说。他的眼睛离开了盖尔,停驻在他身后的蓝天上,白云飘飘,他仿佛可以看到瓦尔基利娅美丽的翅膀。不久,他便要接受女神的召唤前往瓦尔哈拉享受战士们永恒的欢宴。
盖尔的手略微有些颤抖,面对这样一个可能是初次上阵的少年,他感到犹豫不决,而那双似曾相识的蓝色双眸,更让他无法下手。
“放开他!野蛮人!”突然,不远处一声高呼打断了盖尔的思绪。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红髯大汉挥舞着钉头槌冲了上来。
盖尔立刻回过神,他撇开少年骑士,翻身上马向西北方驰去,但他仍不停地回头,直到那俊美的少年消失在硝烟弥漫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