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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大乌斯河之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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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儿与麦尔丁并辔立于大乌斯河北岸的一座小山丘上。那匹矮小肥壮的褐色高地马不停地摇着头,打着响鼻,被嚼子勒住的嘴中不停地吐着白沫。它的主人盖尔虽稳稳端坐于鞍上,手中紧紧勒住缰绳,唯恐急躁的马儿冲下山去,但他的心中其实与□□的座骑一样,巴不得立即冲向战场,用敌人的首级来装饰那略显简陋的马具。
麦尔丁骑在旁边的一匹悠闲地啃着青草的白马上,他跟她的座骑一样心不在焉,银灰色的眼睛正停驻在一只正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上。
‘胖子’格伦格挺着大肚子站在盖尔身边,不停地将那双渗着汗的胖手在花格尼裙上擦来擦去。阿拉斯托擎着绣着狮子纹章的战旗,他的双眼冒着火,瞪着凯特王和他的谋士低声喃喃骂着:“胆小鬼!胆小鬼……”
战士们早已跃跃欲试,磨刀霍霍,他们渴望着敌人的鲜血,武士的荣耀及战争女神血腥的热吻。
“麦尔丁。”盖尔看着年轻的德鲁伊,焦急地问道:“什么时候进攻?”
“再等等……”他边欣赏着那翩然而舞的蝴蝶边心不在焉地答道。
青色的大乌斯河蜿蜒穿过水草丰茂的沼泽地向东北方注入沃什湾。此刻,雾气腾腾的河面上停泊着数十艘撑着长桨的战船。而在南岸,皮克特的战士们已经与不列颠人及他们的撒克逊盟友短兵相接。狭窄泥泞的战场上血光四溅,惨烈异常,兵器铿锵撞击之声,斩肉剁骨之声,颅开脑裂之声在旷野间回荡不止;空气中充满了汗味,铁锈味和血腥的味道;双方人马激起一阵阵旋风,将乱发碎骨和破碎的旗帜卷向空中……
皮克特联盟的领袖,佛尔垂王莫豪迪和他的儿子‘扁鼻子’巴洛格背靠背挥动着武器击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皮克特的人马已被不列颠,撒克逊联军分割成数块,他们根本无法联络协同,只得各自为战,用人类最原始的蛮力来维护着自己的荣耀。
“咔嚓!”‘扁鼻子’的双面巨斧狠狠劈进了一个不列颠战士的头颅,白色的脑浆混着紫黑色的血液喷向巴洛格。他根本来不及擦拭,迅速跟上一步踏着那具尸体的胸膛将战斧拔出。而就在他身后,豪气不减当年的莫豪迪也用他那柄大砍刀将两个敌兵送入了冥府。
敌人如潮水般退却,父子二人稍有喘息机会,血红的汗水顺着他们那多毛的身体流到脚下那片早已被染成黑色的土地上。
“那个混蛋盖尔到底躲在哪儿?”年迈的国王骂道,接着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使他眼冒金星。
“我早就说过!他是个胆小鬼!这时候早不知道躲在哪个婊子怀里发抖呢!”‘扁鼻子’口中骂骂咧咧,冒火的嗓子不停地泛着血腥味。这个野蛮人渴极了,他俯下身用匕首划开一具尸体的脖颈,痛饮起汩汩冒出的黑红色血液。
“嗖!”一支羽箭射中了‘扁鼻子’的肩头,他愤怒地大吼一声将箭从肩头拔了出来,而与此同时,一块鲜肉也被那支带着倒钩的箭带出。剧痛使他感到一阵眩晕,手中的战斧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嗖——嗖——”又有数支羽箭划破空气呼啸而来,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面巨大的盾牌立在了跪在地上的‘扁鼻子’巴洛格身前。年迈的莫豪迪就这样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了自己的儿子。
不远处,头顶展翅雄鹰头盔的不列颠王沃提根正美美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他坐在一具装饰着藤蔓植物和猛兽的肩舆(一种罗马式的双人抬轿子)上,边饮着产自高卢的葡萄酒,边挥动黄金权杖,驱使着手下进行一波猛似一波的进攻。他的儿子,沃特米尔王子则站在了肩舆旁边。王子沮丧地放下手中的长弓,他很不满意自己的战绩,嘴中不停地骂着那个挡住他射出羽箭的老皮克特战士。
“我亲爱的儿子,咱们的撒克逊盟友在哪呢?”不列颠王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略带醉意地问道。
“他们按计划划着长船绕过荒凉多石的福克海岸,从大乌斯河逆流而上,此刻早已到达战场。您看,他们不正在白龙旗帜的指引下,用皮克特人的血肉来喂饱他们那些贪婪而残酷的神祗。”
沃提根眯缝着眼,对自己的如意算盘甚是得意,这些野狼般的撒克逊佣兵确实名不虚传,我不久就可以将那些野蛮人赶回哈德良墙以北,然后……那些撒克逊人也会被我一个不剩地消灭掉!不列颠王如此踌躇满志,嘴角浮现出不可一世的微笑。
脸色惨白的弗里德就像平日一样一言不发,他站在国王身边密切地直视着这场杀戮的游戏。他心中很明白在战争中不到最后一分钟,谁也无法真正判断出胜利女神会偏爱哪一方。
战斗已进行了好几个小时,和有备而来的不列颠人相比,皮克特人则是又饥又饿,数千名战士倒在了河南岸的湿地沼泽中,他们再也无法回到那石楠丛生布满湖泊和谷地的荒原,再也无法喝到女人们精心酿制泛着白沫的蜂蜜酒。
看着这场不列颠人对自己同胞的大屠杀,盖尔心如刀割。他好几次要发出冲锋的口令,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他清楚地记得几天前他跟麦尔丁的一席谈话,就是这次谈话使他认识了这场战争的真相。
七天前,行军帐篷内的火塘边。盖尔与麦尔丁默然对坐,橙色火焰妖艳地抖动着身躯,反射在盖尔深潭般的眸子中。
“这次战斗结束后,凯特不久要灭亡了。”麦尔丁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啊!?”盖尔大吃了一惊,但还没等他开口,这个少年德鲁伊挽起滚着毛皮的袖口,将一块木柴投入火塘后便娓娓道来。
“在出征不列颠人之前,莫豪迪王曾命令你率领凯特部殿后,这是为什么?你想过吗?这难道只是像一般人臆测的那样只是排斥你,只是一个高傲的君王不允许他所厌恶的臣下争取战争胜利的桂冠吗?不!绝对不是。我的朋友,我们都低估了他,这个老家伙曾经以雄狮般的勇猛称雄高地,而如今他却准备以狐狸般的狡诈获得不列颠的王冠。而在这之前,他必须得除掉你,你是他唯一的障碍,因此我估计他此次肯定设下了一箭双雕之计。”
“一箭双雕?”
“对,一箭双雕,而你和不列颠人就是这两支雕。”
“其实,他并不畏惧不列颠人,也从不将撒克逊人放在眼中,他唯一害怕的只有你一人。咱们凯特部地虽处极北,土地贫瘠,但咱们部的战士却是全高地最强悍的,而且你的父亲坎贝尔王曾经是上一代皮克特人联盟的领袖,以你的才干和人脉必将是下一代盟主的不二人选。然而这一切都是莫豪迪最不愿看到的,他觊觎咱们的土地很长时间了,并且想将‘扁鼻子’巴洛格推上盟主宝座。因此,盖尔你早已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正是因为为达到成为全不列颠岛的国王的目标,莫豪迪才设下了如此毒计,按照他的设想,你带领本部落的战士殿后,如果他能击溃不列颠人,那咱们作为最后到达战场的部队将获取不到任何的战利品,而最关键的是,凯特部战士们的荣耀也将成为空花幻影。不久,咱们的部落将会成为佛耳垂部的附庸,你也会丧失全联盟人民的信任与爱戴,而莫豪迪的儿子便会戴上苏格兰的王冠。如果他要是战败了呢,那结果更糟。殿后的凯特部为救援主力掩护友军撤退,那些战斗力最强的战士会在敌军优势兵力的追击下丧失殆尽;而你,我的朋友,你若有幸没有捐躯沙场那只能独自一人回到部落,等待你的将是寡妇的眼泪和孤儿的哭啼,你将永远背负着战败的耻辱直至死亡!”
盖尔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身冷战,他将狼皮斗篷向上拉了拉,好使身心都获得一丝暖意。
“这次的战役将会决定不列颠的未来,而莫豪迪也将全体的皮克特战士的生命当作了这场豪赌的筹码。而你应在这次战役中保存实力,绝不能轻易将凯特部的战士投入这场无谓的战斗。”麦尔丁冷冷地说。
“那我应怎样做?”盖尔迫不及待地问。
“很容易,‘拖!’”麦尔丁诡异地笑道。
“怎么拖?”
“那个老家伙既然让咱们做殿军,那咱们就将计就计,找借口尽量远离主力,直到战斗开始。而咱们只须静静等待,直到他们一败涂地……在这之后,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你就率领战士们以救驾为名冲入战场,当然,只要保持好战斗阵形就绝不会遭到太大的损失,之后咱们还可全身退入事先勘查好的地域。如此,咱们既能得到救驾之功又可保存实力,既可获得战争的荣耀又能获得其他部族战士们的拥戴。而那个老家伙则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威望扫地,以后便再也不敢藐视咱们了。你只要记住,这场战争的关键就是‘保存实力!’”
“可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败?”盖儿很吃惊。
“因为我是德鲁伊,神与人的中介。”麦尔丁自负地结束了谈话。
盖尔没说什么,但他深深地相信他,因为从他认识他那天起这个神秘少年的预言就从未出过任何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