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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ОО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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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昏迷了将近半年,刚醒来的那几日,时常躺着躺着就失去了意识,隋意给她的解释是因为昏迷太久,体力跟不上。
秦桑也没怀疑,只想尽快离开这张床,在过去的23年里,她虽然不是那种好动的人,但也不是能够一整天坐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的性子。
眼睛看不见,秦桑不能准确地判断出时间,但这个问题在有了隋意以后就变得简单了许多。他来,便是白天,秦桑会问他几点了,隋意也一一回答。几次下来,她发现他来、去,帮助自己进食,按摩等等都分别会一个固定的时刻。
从那以后,她便根据隋意的动向来判定是早晨,下午还是晚间了。
隋意是个很认真的人,他严肃,话也少,但却是十分的细心。秦璐是个一线记者工作很忙,并不能经常抽空来医院照顾秦桑,请一个这样优质的护工也是理所当然的。
秦桑最初并不能接受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在堂姐和姐夫走后的第二天,刚醒来就感觉到有人在给她按摩腿部,那样的温度,从脚趾开始一路向上,脚踝,小腿还有大腿,一寸寸地蔓延着,等到她感觉自己双腿有了些发麻的时候,腿部就被抬了起来。
她惊慌地张开嘴,“不……”
身旁的人却淡淡地开口道:“放轻松,只有这样肌肉才不那么僵硬。”
秦桑愣住了,这个声音……
是他……
她没有再开口,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只有眼泪是鲜活的,顺着无神的眼,流过眼角,直到滑落至发间再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水痕,晕染着那说不出来的痛。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自己这样屈辱、无能、落魄的模样?
为什么要破坏自己最后一丝念想?
又为什么,连她偷偷地想他都要被发现……
一想到自己现在残缺的样子,就这样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真的比死还难受。
站在床旁的隋意看着秦桑渐渐红了的眼眶,并没有安慰她,就那样冷淡地站在那里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秦桑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抬起来的眼里满是疏离,在迟疑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地开口,“秦小姐,请收起你的少女情怀和这样委屈的心态,我是隋意,不是其他人。我在这里,是因为收了报酬,必须尽我的力量让你恢复,而你如果想尽早站起来,最好能够配合我的安排。”
秦桑的脑中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人是昨天秦璐带来的。
隋意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按摩着她的小腿,他说话的语气如此冰凉,但手下的温度却火热如斯,秦桑甚至能觉得被他手指抚过的地方都泛起了一阵热辣的焦灼感。
如此对比,冰火两重天。
如利剑般尖锐的话语刺入双耳,毫不留情地将秦桑心中的念想打了个粉碎,她抬头,无神的双眼就这样盯着隋意的方向,在某个时刻,甚至对上了他的视线。
隋意并没有理会她的探究,左手抓住她的脚踝上方,右手握住脚掌,缓缓地晃动起来,帮助她活动踝关节,重复了四五次,直到秦桑因为疼痛皱起了眉头。
他的动作太过于平常,丝毫没有生疏的意思,而秦桑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在她沉睡的时候,有个人也这样重复地替自己做着一样的动作。
她咬牙,也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只是一字一字地说:“你真的不是池衍?”
对方漠笑的声音传入耳中,“等你复明了,欢迎查看身份证。”
冷了心,终于不再多想,如果真的是他,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他若在,怕是安慰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笑!
“桑桑,一看见你哭,我就难受!”
池衍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可是现在呢,现在她在哭,他又在哪里?
最终的最终,她和他都没能上演童话的美好,没有如承诺般一起慢慢变老。
他离开,她嫁人。
曾经的相濡以沫终于相忘江湖,那些年少时的朝夕相伴,也最终变成了回忆,甚至,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不知道是不是注定,似乎所有的事到后来不完美的时候,都会戛然而止。
隋意见到她失神的模样,也没有再开口,抬着她的腿,让膝盖那里弯曲一点,然后放平,再弯曲一点,又放平……
随着幅度的加大和力道的加重,他的脸上也出现了汗水,在白炽灯的光下,晶莹透澈。这个叫隋意的男子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容——五官深邃,一双眼乌黑沉静,如水波般潋滟生光,漂亮得令人心动。
只可惜,房中的女子眼中无神,并不能看见。
身体传来的温热感让她逃避地撇过头,不想自己狼狈的模样再继续被人欣赏,但肌肉却试着放松了下来,现在这样沉重的躯体委实让她难受,能恢复,该有多好。
隋意抬起了她的手,继续帮她按摩起手上的肌肉。秦桑感受着那适中的力道,尴尬地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谢谢。”,
“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秦桑看不见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但这般严肃而沉静的声音,她推测他的表情也不会如何的丰富多彩。
真的不是他呢!
秦桑摇头,沉默地闭上了眼睛,从那一瞬间开始,她开始接受隋意的安排,进食和按摩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再没有出现过任何状况,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
天气很好,坐在病房里的秦桑甚至闻到了阳光的味道,那股混合了树叶的杏花香从窗口飘了进来,整个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秦桑靠在床上,温暖的阳光从窗顶照射进来,浅浅地若有若无地在秦桑白色的被子上留下了斑驳的光痕。
她看不见,但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被子有些地方泛着不均匀的温热,她惊喜,抬起手努力往前伸着,一点一点向前伸展着,直到指尖感受到那股暖意。
她的唇角也终于有了一抹笑意,但那抹笑恍惚地飘渺,仿佛马上就会随风消散了去。
陆恒则走到门口的小玻璃窗时刚好捕捉到她嘴角微弯的幅度,他看着病房里的这个女人,因为消瘦而塌陷的双颊,皮肤蜡黄,病服遮盖不住的手腕和脖颈就像是干枯了一样,只剩一层皮薄弱地包着骨骼。
他的眼里先是一抹痛楚又闪现一丝厌恶,随即捏了捏手里的文件,扭动门锁,走了进去。
秦桑听到声音只以为是隋意来了,便朝着门口望了过去。
“你终于醒了!”
秦桑的瞳孔在这一瞬间放大了开来,眼中满满的凝聚着一种近乎于骇然的情绪。
“怎么?你不高兴看到我?”陆恒则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只觉得心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就算她这辈子最爱的人不是自己,但她最怕和最恨的一定是他吧!
到底他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迹,短时间内总是忘不掉的吧!
秦桑看不见陆恒则脸上的阴霾,自然也猜测不到他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瑟缩着身体,情不自禁地向后收缩着,如果她能走动,一定会尽可能地逃。
逃的越远,越远越好。
直到这个人再也找不到自己为止。
“收起你一副看到鬼的样子,你现在这张脸,真是比鬼还恐怖。”陆恒则看到她已经缩到了床边,半个身体已经悬空,再移动分毫就会掉下去。
她怕他竟然到了这个程度,连共处一室都做不到了吗?
想到此他的神情便阴寒了起来,一把将手中的文件扔了过去,“快点签了。”
秦桑听到他冷冽的声音身体一颤,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朝她砸了过来,秦桑听到那股凌冽的风声想躲已经晚了,白色的纸张带着强硬的力道划过了她的脸,甚至带出了一丝血痕。
脸上针扎似的疼,她伸手去摸,却先碰到了那几张纸。
“是什么?”秦桑摸了上去,好像有几张。
“装什么,你不是想离婚想疯了吗?你去死不就是为了这个?”陆恒则听到她的问题觉得相当可笑,冷漠地讽刺。
是离婚协议?
秦桑用力地抓住了那几张纸,由于过于紧张和用力,手腕开始些微的痉挛,掌心也开始冒出了汗水。
这是离婚协议?
他愿意放过她了?
秦桑仿佛不敢相信,说出的话也颤颤微微,含糊不清,“真……真的吗?”
陆恒则看到她战战兢兢地抬眼,好像在面对一头要吃人的野兽,心中的不悦瞬间化为了怒火:“要离就快点,我不想看到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晦气!”
如此嫌弃的口吻仍是没有将秦桑从激动的情绪中唤醒,她狠狠地将那几页纸抱在怀里,就像是落水之人抱着浮木,生怕一松手,就万劫不复。
“谢……”
陆恒则阴沉打断他,面色阴冷。他看到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宛如脑中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燃烧跳动。
“你别谢地太早,你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跟你离婚也是各取所需,” 一字一句,残忍而刻薄,“秦桑,你拿镜子照照,你现在的样子有多恐怖,离了婚,公司也是我的,你一毛钱也分不到,这样的你,还会有人要?”
秦桑蜡黄的脸色倏地刷白,但几秒钟之后她笃定地开口,“我不会要你的钱,只要你是真的放过我。”
陆恒泽呼吸一窒,胸前的起伏更是因为怒意而加剧,他冷着脸,“你还以为你是秦家的大小姐,你还以为我会像姓池的那条狗一样对你言听计从?”
“不许你这样说他!”她听到陆恒则这样说,控制不了嘴唇的颤抖,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已经不再具有温暖和安抚的效果。
整个房间,突然变成了冰窖,寒冷,侵肤入骨。
“呵,我爱怎么说怎么说,秦桑,你不要忘记了,是你自己抛弃了他,是你自己说要嫁给我的,不是吗?”陆恒则刚说完这句,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个人慢慢地倒了下去,他甚至清晰地看见她眼中一寸寸碎掉的东西,连带着他的耳朵也听到了一阵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