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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无忧的刀如羚羊挂角,极其优美的划过夜空。看似斩在空处,实则第一刀断敌掌力,第二刀攻敌必救。玄衣人被迫撤掌,改向刀身拍去。无忧旨在退敌,目的达成,绝不恋战,翩然收刀,一个翻身落在高高的墙头。

      侍卫统领见她手上没有人质,一声令下,弩箭似飞蝗般射向她。无忧随手挽起刀花,在身前形成一幕光幢,箭矢根本射不进去,倒是被打回许多,伤了不少侍卫。

      楚寒衣一手拉着中年文士,一手拿着“凌霄”剑,哪里还有第三只手去接身后的掌力。转瞬间,一股凌厉灼热的劲风已到了背后,他当机立断,将人质拉在身后,挡在自己和追兵之间。

      谁知那玄衣人武功之高,已入化境,竟变掌为抓,一下把中年文士拉了过来。此时无忧已经收刀,玄衣人右掌劈空,忽一转向,击向楚寒衣背后,高声道:“小子,还不躺下!”

      楚寒衣一听此人声音,便知道他是谁了。两人距离太近,他避无可避,索性心一横,将真气集中在背部。“嘭”的一声,那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背心上。他却借这一掌之力,去势陡急,冲入箭雨当中。

      无忧一见他冲过来,已了解他的心思,拉住他伸出的手,两人顺着残余的掌势,腾空飞纵,越过侍卫们的层层包围,眨眼间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玄衣人一掌得手,不仅没有建功,反而让他们乘势突围而出,亦是颇为意外。他小心解开中年文士被封的穴道,抱拳道:“属下护驾不力,让王爷千金之躯受损,请王爷降罪。”

      中年文士,穆王叶允信,上衣尽是血污,却淡笑着摆了摆手,道:“龚先生不必自责,一点小伤不碍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那玄衣人生得一双异于常人的大手,正是“掌上乾坤”龚景侠,他一摆手,随侍一旁的王府大夫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给叶允信颈上的伤口止血包扎。

      王府侍卫统领走上前来,道:“王爷,请下令全城宵禁,卑职愿带人搜捕行刺王爷的逆贼!”

      叶允信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认为他们还会呆在城里吗?”侍卫统领一愣,抬头却看见王爷狭长的凤目中闪着寒光,他本不是胆小如鼠之辈,只觉得心一寒,腿一软,不由自主就跪了下来。

      叶允信轻轻道:“是不是你下令放箭的呀?我还以为这府里下令的人只有一个呢。”侍卫统领已是体如筛糠,王爷跟手下说话越温和,代表他的怒气越盛。

      叶允信轻叹了口气,道:“我不喜欢别人替我作主,你也知道我的规矩,自己该做什么就去吧。”侍卫统领脸色惨白,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道:“王、王爷,您、您不能杀卑职,威、威王爷他……”

      此言一出,连龚景侠都变了脸色,叶允信的笑意更盛,声音更加柔和,温言道:“哟,你不说我倒忘了,你是二哥举荐过来,还是如意夫人的远房表亲吧。”侍卫统领以为事有转机,忙不迭的点头如捣蒜,连声道:“请王爷看在威王爷的面子上,饶卑职一命!”

      叶允信看着他,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仿佛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他俯下身子,凑在侍卫统领的耳边,轻声道:“傻孩子,你从何处听说,穆王爷办事的时候,肯看别人的面子了?”侍卫统领如遭雷击,脸色死灰,瘫在地上。龚景侠吩咐一声,立刻有人上来把瘫软如泥的前侍卫统领拖了下去。

      叶允信沉吟片刻,忽然道:“龚先生,你看得出这两名逆贼的武功来历吗?”

      龚景侠恨恨道:“王爷,那少年人便是属下提过的,在观音庙坏了我们事情的人,是楚秋恒的徒弟。那女娃子嘛……”他踌躇了一下,压低了嗓音道:“似乎是忘尘谷天上宫的人。”

      “忘尘谷天上宫”六个字一出口,周围的侍卫们都明显的打了个寒战。那里可称得上是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门派了,神秘之处在于普天之下,没人知道忘尘谷到底在哪里;可怕之处在于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宫的敌人,因为它的敌人们都死了。是以就连横行无忌如龚景侠,提到这六个字时也会不自觉的压低声音,仿佛高声说会招至飞来横祸。

      叶允信恍然道:“不错,她使的刀,分明就是传说中天上宫镇宫双刀中的水月刀!”他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怅然,喃喃道:“天上忘尘,夕颜呵,你是不是在那里呢?”

      龚景侠看到他的样子,心中暗暗惊奇,他成为穆王的手下已有十五年,深知主人面和心狠,冷血无情,宁负天下人也要达成目的的性格。今夜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面具下的表情,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叶允信看着窗子破烂的书房,思绪起伏。多年来,这间书房成为他追忆往事,凭吊的场所;成为他卸下面具心防,独处的空间。他今夜才知道,那个让他梦萦魂牵、痛断肝肠的人儿根本就没有死。既然如此,这间书房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他抬手指着面前的房间,命令道:“把这里夷为平地!”

      侍卫们的眼中半是不解,半是惊恐,大概以为他失血过多,脑筋不清楚了,却不敢违令,立刻动起手来。他轻轻的笑了起来,十七年来笑意第一次进入眼中,他轻声却清楚的再下令:“传我的令谕,全面封锁全国边境;在所有客栈、食铺、城门、关隘张贴贼人头像;知情上报者赏;知情不报、私助逆贼者十保连坐,发配北疆。龚先生,你率鹰堂的人前往追捕,记住,要把那女孩子毫发无损的给我带回来!”

      不知何处飘来数朵乌云,遮住了残月,视野中晦暗不明,层层树林只露出黑黝黝的轮廓,四野静寂。两抹黑影在林梢闪过,淡若飞烟,点尘不惊,疾投向山林深处。

      忽然,林中惊起几只夜枭,“呼啦啦”飞起,凄绝的叫声在寒夜中传出很远。

      无忧一惊,停步,转身,发现楚寒衣并没有跟在她身后。一定是他不小心发出了声响,惊动了夜枭,也同样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她没有耽搁,施展轻功,向夜鸟惊飞的地方奔去。

      此时的山林,已经恢复了寂静。天上的星光越来越依稀,她不停的寻找,却看不到半个人影。颊边忽然一凉,她抬起头来,又一朵雪花落在她眉心,融成一点水珠。

      山中气候多变,连最后几颗星光亦躲入云后,雪已经飘了下来。她的心里微微有些焦躁,又有些生气,暗自后悔当初答应了小王爷,要和楚寒衣共进共退,同生同死。这几年来,她早已习惯独自行动,如今有了同伴,反而觉得多了牵挂,束手束脚。

      正无计可施间,脚上拌了一物,低头细看,却是他们费尽心力拿到的凌霄剑。宝剑旁边,楚寒衣静静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声息全无。

      无忧探了探他的鼻下,只觉得他的呼吸似有若无,脸庞倒还是温热的。她伸手欲扶起他,触手一片濡湿,凑到鼻端下一闻,阵阵血腥;仔细查看他身上,这才发现在他背后腰间深深插着一支弩箭。

      此时,雪已转大,铺天盖地而来。楚寒衣的身上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这样下去,失血加失温,他一定活不下来。无忧立刻将他背了起来,向山腰奔去。大雪会盖上她的足迹,会掩住楚寒衣的血迹,希望能暂时耽搁王府的追捕,给出他们疗伤的时间。

      楚寒衣只记得自己在不停的狂奔,天地间一片苍茫,混混沌沌,他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自己的去向,穹宇之中,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他已经跑了好久好久,身体已经麻木,力气在一点一滴的流失,但是他停不下来,还是一直一直的跑着。

      突然腰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袭来,他全无准备,闷哼一声,睁开酸涩的双眼。入目的是融融的火光,森森的石壁,和无忧盈盈的眸子。呵,原来那只是梦,是那场纠缠了他多年的恶梦。

      无忧见他醒来,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淡淡道:“我在帮你拔箭。”她从没有照顾伤者的经验,之前看着他昏迷不醒,完全不晓的该做些什么。以为不管怎样,先拔箭总是没错的,没想到用力一拔,箭没拔出来,人倒痛醒了。

      楚寒衣瞄了伤口一眼,轻叹道:“这箭不能拔,箭杆上有倒钩。”象她刚才那样硬拔,差点连箭带肉在他腰上扯出一个大坑来。

      无忧看了看他腰间,发觉血出得很凶,也知道自己太鲁莽了,开口问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楚寒衣咬牙忍痛,吸气道:“你先封住我腰间的穴道,然后聚气于指,在箭的尾端用力的弹,让箭从前面穿出去。”

      他说一句,无忧便照做一步,当那支黑黝黝的弩箭带着一串血珠从他身体前穿出来时,他已经忍痛忍到脱力,颓然倒在无忧的怀里。

      无忧扶住了他,道:“然后该如何?”

      楚寒衣一口气噎住,几乎晕倒。他的血都快流光了,她居然在问该怎么做?他强压住脑中的晕眩,告诉自己绝不能昏过去,否则一定死在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手中。“我的怀里有个玉瓶,你把瓶中的粉末洒在伤口上,再用布帮我包扎一下。”

      当无忧包扎完毕,楚寒衣已经奄奄一息的动也动不得了。他的头枕在无忧的腿上,双目紧闭。看着他死白的脸孔,无忧的眸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好象死在她刀下的那些人,脸色也是这样惨白。她的手轻轻抚着他冷汗淋漓的额头,柔声道:“喂,楚寒衣,你不要死。”

      楚寒衣带的是师门秘制的灵药,生肌止血,功效非凡。敷过药后,伤口疼痛渐弱,人也慢慢缓过劲来。他感到一支柔若无骨的素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又听见无忧软语呢喃的说不要他死,心下不由得十分感动,勉力再睁开眼来。

      无忧见他又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这下不会打破和小王爷的承诺了。

      楚寒衣嗓音已经有些暗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无忧道:“这是我初到西秦时无意中发现的山洞,十分隐秘,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你的伤势需要休养几天,我曾在这里存放了一些食水干粮,以防万一,想不到今日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楚寒衣看着融融的火光,道:“那,这火光会不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无忧微微摇头,道:“洞口开在一处崖壁上,洞中十分曲折,这里的火光照不到外面的。”

      楚寒衣觉得眩晕感越来越厉害,强撑着坐起来,道:“你、你不要管我了,快带着‘凌霄’剑回东衡。告诉小王爷,龚景侠是叶允信的手下。”

      无忧蹙起了眉,额心上泛起了美丽的细纹。她不解道:“你在此静养几天,就应该可以上路了,我会等你一起走。”

      楚寒衣道:“你忘了我中的毒吗?我的伤势会把两个人都拖累了的。”

      无忧淡然道:“你可以运功将毒逼出来。”

      楚寒衣再也支撑不住,张口吐出一滩鲜血。背上挨的那一掌,已经重创了他,若不是龚景侠还分心对付无忧,没有使出全力,否则只怕自己就不会活着逃出穆王府了。如今他能坐起来已是奇迹,哪里还能够运功逼毒啊!

      无忧见他如此,才知道情况比想象的严重许多,她坚定道:“我会与你共进共退,同死同生。”说完,毫不犹豫以双手抵在他的背心,将自己的真气送了过去。

      真气是习武之人的护身之本,渡气救人是一件极耗内力心神的事情。楚寒衣见她竟如此牺牲,不惜损耗自己的真气也要留下帮他,心中的撼动已是莫可言喻,于是不再说话,专心利用着她传过来的真气,逼出经脉中的毒性。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楚寒衣在无忧的帮助下,终于把“青霭”之毒完全的逼了出来,内伤在真气运转下也好了不少,只是他腰间的箭伤失血很多,大功告成后还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当他再度清醒过来时,篝火已将熄,洞中寒气又起。篝火的余烬对面,内力大损的无忧正倚着石壁沉沉的睡着。他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发觉气力恢复了大半,内息已可自行运转,腰部虽然隐隐作痛,但伤口处微微麻痒,乃是复原之兆,照此情形,三天后他们就能上路了。他往火堆里添了些茶,随手拨拉了几下,原已快熄灭的火很快又燃烧起来。

      火光掩映下,无忧莹白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金红色,长长的睫毛形成了两道阴影,秀丽的唇瓣似初绽的玉兰花,原本绾起的长发不知何时散开了,如瀑的发丝铺洒在身前,平静的睡颜流露出一股娇柔的媚态。

      楚寒衣痴痴的看着她,心底涌起一股温柔的情愫,他忽然觉得,他可以就这样看着她,直至天荒地老。这个念头一起,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竟然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相处不到一天的女孩子产生了一生一世的想法。

      他自幼跟随师父楚秋恒修行,楚秋恒本是沉静内敛、冷漠寡言之人,教徒极严,又常出外云游,是以楚寒衣时常一个人身处深山数月,整日不是读书练剑,便是研药习医,绝少和人接触,渐渐形成了凛如霜雪的孤傲个性。他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这次下山,他在茫茫红尘中无所适从,不与人交谈,只冷眼旁观。是凤青帆,在雪中发现了他,用诚挚的笑容,带他真正的走入人世。

      而在他入世后遇到的第一个女子,就是无忧。她那双漠然的明眸,象漩涡般卷住了他的心。他对她是好奇的,想知道那游离的眼神下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可是当如此清冷的女子毅然将内息输入他的体内时,他的心就彻底被漩涡卷走了,永远沉没在那泓秋水之下了。

      他一向平静无波的眸中燃起炙热的火焰,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心,震惊于自己冰寒的外表下翻滚焦灼的情焰。他知道,这个新月般的女子就是他命中注定的人,他穷一生之力,也要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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