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时似雪》连城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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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任务的最后一天，我把贵宾送上专机，脑中强撑了十几日的一根弦已经绷得快要断掉。出来同秦师傅交待一声，让他先回车队，我办点儿私事。
　　秦师傅给我一瓶水：“你脸色不大好，这里也不好打车，我就在这打个盹，时间长短都没关系。”
　　我接过水，终于忍不住说：“有烟么？”
　　秦师傅满脸的不满，还是给我拿了包没开封的阔版三五。我迫不及待地拆烂了盒子，把剩下的胡乱塞到口袋里，手里拈上一根，弹了弹，秦师傅凑上火，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露出一个笑容：“得了，师傅先回吧。我真有点儿私事。”
　　直到秦师傅的车开得不见影儿，我才掐灭了手里的烟，惊天动地地咳嗽，咳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跳出来，咳得趴到了水泥垃圾桶上面。
　　咳完我进了机场洗手间，抽张面纸先把口红擦掉。我至讨厌照镜子，可刚才好死不死趴到了垃圾筒上，总得收拾利落。
　　大屏幕上打出来从温哥华来的班机迟到半小时。我看看表，时间正好，就去闸门口等。
　　顾炎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大概谁坐了十几个小时长途飞机脸色都不会好。我挑剔地看着他，头发乱蓬蓬，衣服揉得皱皱的如同一块抹布，推着一辆行李车一副举步维艰的模样。我在半小时前推的那一辆可比这重得多，姿态可不是好上一成两成。
　　顾炎看见人群里混杂的我，毫无一点排众而出的意思，倒仿佛等的不是他，他眉头一挑，我心道“要发作了”，心里几分凄凉几分庆幸。他那边却把眉头又放下了，快步过来，冲我微笑。
　　三十出头的人依然保有这样纯粹的笑容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件好事。我看见旁边一个时髦女握着电话忽然怔住了，静静地望着他。
　　如果，今天这出戏唱主角的不是我和他，而是另外两个人最初的相逢，也许下一场是个美丽的故事。
　　我心里乱七八糟地转着念头。他已经走到我面前，伸手摸我的头发。
　　门口等出租车的大排长龙，我们轻车熟路上了大巴。大巴座位虽然舒服，耳边却嘈杂无比。我们两人颇有默契地没有说话。一过江就下车，另外打了一辆出租。出租车上顾炎一边抻着腿一边埋怨：“这长途飞机坐多两次我都成残废了。”我冷着脸笑：“那就别坐。”
　　顾炎自顾自捶腿，眼角都不扫我一下：“谁给你气受了？那份工早说不是你这种人能做的。”
　　我看看前座司机伸长的耳朵，转过脸去。
　　顾炎敲完了腿，又伸过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我的头发。今天我的头发上了者哩拢得整整齐齐，一根都不跳丝。他摸到鬓边硬硬的发丝，停下手，一会儿收了回去。我没来由地生气，回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没料想他正笑笑地看我。
　　我愣住了。
　　车子转了一个大弯，我没防备，顾炎迅速伸过手。车子驶到平路，我轻轻把他的手推开。他仿佛怔了一下，烫到似地缩手，缩得太快，肘子一下撞在不知哪里。我听见他小狼崽子似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敢转头看他。但是不用看，我也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他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撞到麻筋，得揉好一会儿才不呲牙咧嘴。
　　这个人，麻筋生得也真怪。哪里都能碰痛。
　　到了。我给他开门，从冰箱里拿出两包速冻水饺来，开火，痛痛快快地一锅煮了。很快，再分不出哪个是鲜虾馅的，哪个是荠菜馅的。不过，有什么分别，吃到嘴里是哪个就是哪个了。
　　顾炎洗完澡正赶上饺子好了。头发来不及擦干，湿嗒嗒地走过来，熟练地从我手里抽走勺子，盛好，搁到桌上，才回头去找大毛巾。
　　不经意中他头发上的一滴水落到我手背上，我仿佛听到皮肤发出滋地一声，仿佛张开一张小嘴，迫不及待第一口啜掉，意犹未尽。
　　他在背后笑：“怎么背弓得像只猫儿似的？打算跳起来抓破谁的脸？”
　　我放松下来，一下一下地搅着饺子汤。我自幼胆小，看到猫狗都避着走。曾经稚气地问猫什么样的姿势是准备攻击人，我好多加小心。他说就是背弓着，尾巴笔直地翘着，然后瞧瞧我，说我照照镜子就行了，除了没有那根尾巴，其它是一式一样的。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如此，轻易叫人瞧破了。
　　吃完饭我把钥匙给他，交代一下冰箱里的存货，打算走了，他送我到门口。楼道里特别黑，我刚要叫他开灯，一扭头，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看着我的手，问：“戒指呢？怎么没戴出来？”我才发现手上光光的，笑一下，我这样邋遢大意的人哪里习惯带戒指？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听见他说：“这是打算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猛地摇头，再不敢回头，用尽力气跑了出去，一路跑到了大马路上。太阳大得不行，我的魂才慢慢地回过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