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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出关 ...

  •   【十八】出关
      景泰五年,夏,南疆叛乱,朝廷调钦差和谈,未果。复调兵南下,战线拉长,夏汛来临,粮草亦供给不足。杨宇轩觐见,求国库拨款纳粮。
      紫禁城,御书房,杨宇轩垂首而立,悉数启奏。皇帝侧卧龙榻之上,瘦削憔悴、面容惨淡,伸手接过宫女递来的补药,似听非听,只以羹匙舀起药慢慢喝。在这龙榻旁,曹督公侍立,倒比皇帝听得认真多了。
      “……故而,求皇上恩准。此乃南疆调兵之策,请皇上过目。”杨宇轩最终道,从袖中掏出奏折,由另一旁的小太监接到手里。
      皇帝喝了补药,似是最后一口呛着了他,也似是心绞痛又犯病了,并未理会,只摆了摆,边咳嗽边道:“曹卿家……替朕看看。”
      杨宇轩的腮帮鼓了鼓,似是无声的吞咽胸中愠气。他为人正直,素来恪守祖训遗教,明太祖遗训,宦官不得参政,着实自有他的道理。
      当年那王振太监与曹少钦分庭抗礼,邀功心切,一心想压倒曹少钦,便极力怂恿废帝亲征,这小人丢了性命也罢,亦让皇帝被囚,大明颜面扫地,成何体统!
      若说那王振太监,虽得一时威风,与如今的曹少钦相比,却不可同日而语。杨宇轩自然知道,两年前,曹少钦手持“如朕亲临”的御牌,处决了二十个机要大臣,震惊朝野,却无人敢出头质疑。他因不愿牵连家小,也忍了这口恶气,却不料,这曹少钦的跋扈愈演愈烈,要兵权要得也愈发的紧——他杨宇轩能忍其他,却独不能忍这一点,须知,交了军权,这天下便是曹少钦的了。
      没有皇上的手谕,休想他交出兵权!
      曹少钦接过奏折,仔细阅了一遍,眼角一瞟,将杨宇轩的愠气一览无余,嘴角轻轻一勾:“杨大人,可有话说?”
      杨宇轩到嘴边的话差点就要说了,但最终又忍住,只道:“军情紧急,恳请圣上定夺。”
      杨宇轩哪知道,自两年前,曹少钦早安排雨化田给皇帝一日一点毒,日积月累,早让这皇帝心力交瘁。皇帝也不傻,起先也起疑是中了毒,无奈让御医和侍卫屡屡试毒,却都没结果,便以为自己果真得了重病,日夜补药调服,却也无效,只得听天由命。
      如今他哪还有精力管什么军情紧急,只躺着听一会儿就累得心口疼,再懒得多理,只摆手道:“曹卿家料理即可,朕倦了,都下去吧。”
      二人闻言,便依礼退下。
      直至御书房外,曹少钦方道:“杨大人,军情慎重,皇上既有口谕,本公也须谨慎行事,”他说到此处,将手中的奏本还给了杨宇轩,一双眸子透着清冽,似是看进了对方的心里,嘴角仍是那似笑非笑的,又道,“这场仗耗的就是时间,杨大人,可不要操之过急啊。”
      杨宇轩闻言一怔,岂听不出言外之意?
      “该当如此。”他应道。
      ******
      御书房内,宫女罗玉倚窗而立,半晌,方回到龙榻旁:“回皇上,他们走了。”
      皇帝咳了几声,觉得口干舌燥,挥手让罗夕奉上香茶。他将茶碗放在唇边,忽而想起什么,又问:“雨公公呢?”
      “去辑事厂了。”罗玉应道。
      她这么一说,皇帝方忆起,他早晨让雨化田去东厂取卷宗来看。
      他凄然一笑,如今病了,这记性也越来越差——如此脑力、经历、心力,还斗得过曹少钦?还防得住雨化田?早知天意让他遭这一场大病,何苦当初走那一步险棋?本以为……能手握大局,操持有度的……怎么却……
      “报应么?”他呢喃。
      早在登基当日,上香拜谒时,就被香灰烫了手。当时亦曾纳闷,是否老天已有暗示,天子未死就夺了帝位,是要遭天谴的?
      如今得了这怪病,是要暗示他把帝位还给南宫的废帝么。
      脑中蓦地闪过曹卿家的身姿,皇帝眨了眨眼,叹了句:“终究是输了。”
      “皇上还未!”身后有人道,万喻楼从珠帘后躬身走出。
      ******
      东厂厅内,雨化田正将各衙门秋斩的卷宗归类打理,忽听身后通报,扭过头,见督公已经进门。
      “督公。”雨化田应道,四目相对,极快的打量了督公一番。
      时隔两年,曹少钦慎重保养,早没了当年中毒之态,冷艳风骨一如既往,今日只穿了件宝蓝蟒袍,愈加衬得他面若冠玉、红唇似火。
      这便是他的督公,骨格清奇非俗流,总是这般夺目,饶是他不想看,每日见几次,却仍忍不住要看几次。只是这两年,却不复先前的热恋痴情,对督公也不再一味的爱慕,相处之间,倒更像上下级了。
      自两年前那次被打扰的同床共枕,到如今,他二人再无那般亲昵。
      昔日他强迫他杀人,那一刀斩断的,似乎不止是一条人命,也割断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几分情愫。
      饶是雨化田再怎么善解人意,再怎么体谅督公的用心良苦,那一刀挥下去,犹如切开了朦胧的爱慕之心,让他清楚地看到了督公的面目:他爱慕的督公,的确是为他好,但依然作风狠辣、独断冷酷。
      伴君如伴虎,用在督公身上,亦不为过。
      曹少钦径自坐下,扫视一眼桌上的卷宗,这边雨化田已奉上清凉酸梅汤,为督公解暑。
      “秋斩,仍是你监刑?”曹少钦问,若他记得不错,去年的秋斩,也是雨化田监刑。
      “是,”雨化田应道,取来一份名单,请督公过目,“督公,这是要在午门行杖刑的罪臣。”
      曹少钦拿过单子看了看,是两个被查处的地方官员,还有三个上疏锦衣卫越权的京官。
      “你看呢?”他问,垂眼呷了一口酸梅汤,煞是清凉。
      雨化田盯着名单看了看,应道:“化田觉得,先留下这两个地方官,打一顿就放了,日后他们也懂得回来孝敬。至于这几个京官,都是七品九品之流,却敢越权上奏,不如就地打死,也免得朋党聚集了。”
      “很好。”曹少钦道,将茶碗放下,随即道,“这些,嘱咐给陆小川便可。你明日离京,找于将军商议南征粮草之事,返程时,绕道雁门关,还有事要办。”
      他说罢此话,提笔写了一个便条递给雨化田:“倘若再见着她,你可下得去手?”
      但见便条只四个字:斩周除邱。
      雨化田想起当年事,将纸条揉碎,垂首道:“定当如此!”
      “好,”曹少钦道,目光柔和的看着雨化田,当即一笑,似是如沐春风,只道,“你若能如此,就帮了本公大忙了,回京再与你道谢。”
      “督公何出此言!”雨化田赶忙道,撩起官服下摆一跪,垂首道,“昔日化田心慈手软,已留后患,如何受得起您这番话。”
      他说罢此话,听得脚步声响,抬起眼来,却见督公已抚上他的脸颊。
      “化田,切记,”曹少钦一手抚着雨化田的脸,弯下腰来,直直的与他对视,二人近在咫尺,一言一语都颇为清晰,“你善根未灭,这是好事。你须记得,心慈手不软,方能除业障。”
      雨化田认真的听了,与督公四目相对,只觉得督公眼中一片沉静柔和,却无半点阴厉狠毒之气,不觉动容,点头应道:“是。”
      曹少钦的手从他脸上略带依恋的离开,随即也直起身来,只道:“路途颇远,须早些准备,这就去吧。”
      雨化田应声起身,拿起要呈上的卷宗,退出厅外。
      他前脚走了,在门外等候的常言笑这才进了屋。
      但见督公背对他而立,似低头翻弄书卷,便道:“督公,衙门送来几份边报,是否呈上?”
      “你也随化田出京吧,”督公答非所问,“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常言笑丝毫没料到督公竟下了这般指令,一时都有些发懵,从小到大,他素来贴身伺候督公,还从未离开过半步,如今这又是何故?
      督公的心思,当真如天上的月亮,阴晴不定,连他常言笑都摸不透了么?
      他心中正这般想着,忽觉冷香拂面,还来得及动作,脖子已被督公卡住,只需稍稍用力,他的脑袋恐怕就要被揪下来了。
      “督……督公……”常言笑被督公的手卡的有些呼吸困难,只能勉强发声,“这是……?”
      曹少钦嘴角勾起一个哼笑,松开了手,只由常言笑大口大口的吸气,随即又将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头,说道:“化田未曾远行,这一路上,就劳你悉心照料了。”
      他说罢此话,手下力度骤然加重,直压得常言笑骨骼作响,疼得常言笑额间登时落下冷汗来。
      曹少钦见状,将脸凑到常言笑耳旁,低语道:“本公只得这一个弟弟,不管他是真、是假,都得保他安然无恙——你可听清了?”
      常言笑如何听不清?
      更是听得心中震颤、身体微抖,尚来不及应答,耳边又听得督公一声冷笑:“常言笑,你胆子不小,连本公都敢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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