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回归[all27]》霁

9、09

　　深夜。
　　杨莱悄悄从被窝中探出头，看着坐在窗台上的那个褐色的身影。
　　被子遮掩下的手指紧紧抓着从书上撕下来的纸。
　　她翻身从床上起来，动作惊动了望着星空的杨朔。
　　“莱？”少年惊异的回头看着她，相伴的多年时光，让他了解女孩的习惯——她绝不可能会在半夜起床。
　　“我睡不着……”杨莱小声说着。“朔，我想要出去看看……”
　　“现在？！”杨朔问着，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太过反常。
　　“……是。”杨莱低头避过杨朔的视线，手指在身后纠结着。“我、我只是想要去楼顶看看，马上就回来。”
　　杨朔看着眼前女孩紧张的摸样，心中多了几分凝重。“我陪你去。”
　　往常天经地义的行为在这一次却招惹到女孩惊慌失措的反对。
　　“不、不用了！我只是想要去看看，朔呆在房间里就好了，我、我是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只是……”
　　看着杨莱的表情，杨朔这才想起了女孩这一天内多次的沉默与反常。“莱，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来了，又是那种准的令人诧异的直觉。
　　“我没有害怕什么……”
　　“真的没有……”
　　多余的补充反而更像是在说谎，察觉到自己这样下去一定会暴露些什么，杨莱慌忙地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我马上就回来，所以、所以、朔就不要再问了。”
　　门被慌忙的关上，发出吵人的声音，将杨朔愕然的表情和门背后的女孩完全隔绝。
　　杨朔盯着自己的手，头一次产生了一种茫然的情绪。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也有了自己的秘密么？
　　算了，就算那孩子真的发生危险，他一定会知道，也会在下一秒就出现在她身旁。
　　抬头，满天繁星撞进他眼里。
　　曾经的某个时候，他也曾和某些人一起，看着这样美丽的星空，许下心愿。
　　刚刚那种带着一点点怅然的思绪，似乎在某个时候经历过。
　　突然就发现自己羽翼下保护着的孩子长大了，也能挺直脊梁面对整个世界时那一种微妙的失落和欣喜。
　　【好像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和想要守护的人站在一起，一直走下去。】
　　不是杨莱，也不是他现在记忆中的那些人之一。
　　究竟是和谁定下了那样的约定呢？在那长久的从前，他不记得的过去里，究竟陪伴在谁的身边。
　　那应该并不是个乖孩子，吵闹、活波、可爱的小孩。
　　是谁呢……？
　　杨朔懊恼地摇了摇头。来到意大利之后，他脑中就多了些蠢蠢欲动的东西。

　　另一边的楼顶上，杨莱从睡衣中拿出了自己偷偷带出来的古老的八卦。
　　木料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她托着八卦，认真地注视着星辰，嘴一张一合，用常人无法达到的速度吟诵着一些古老的音节。
　　那是只有汉字才具有的美丽音韵。
　　说完了，她低下头去看手中的八卦。
　　眼泪突然就充满的眼眶。
　　抬起袖子想要擦去眼泪，防止它跌出眼眶，却发现即使擦干一次，接下来依旧会有新的眼泪出现。
　　眼泪最终是落在了八卦上，在星光中闪烁着。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就算再怎样讨厌，也会去好好学卜卦的……”
　　可惜曾经的她并不能预测未来。
　　“什么叫做听天由命啊！”女孩崩溃的大喊着。“为什么卦象的解读会是这四个字啊！是我能力不够么！混蛋！”
　　“朔！对不起！如果我过去能再努力一点……如果、那、现在怎么会落到这种被动的地步啊！”
　　“对不起……呜……朔……”
　　“我会救你的，一定，就算为此……”
　　女孩脑海中回想起自己熟记在心的内容。“……我……在所不惜。”

　　房间内的杨朔猛然抬头，注视着房顶。他看向自己左手的手腕，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
　　“莱……？”那孩子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
　　就在杨朔打算去找杨莱的时候，他的大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是在很久以前曾经听过无数次的……一个孩子的哭声。
　　他从窗口一跃而下，望了一眼背后的窗户，转身向前走去。
　　这里让他感到熟悉。
　　深夜的西西里，每一条道路，每一处景色，都像是经历过无数次般熟悉。
　　他最终来到一栋别墅前，目光停留在三楼的一个漆黑的窗上。
　　跃起，他的身体轻盈得像一片羽毛，甚至隐隐有些透明。
　　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紧闭的窗。
　　床上，一个孩子在睡梦中哭泣着。
　　黑色的卷发，奇特的打扮，把身子蜷成一团，啜泣着。
　　杨朔走到他床边，修长的手指拨开黏在他脸上的发丝。
　　那是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孔。
　　是做噩梦了么？
　　杨朔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却无法阻止孩子悄无声息的哭泣。
　　究竟是怎样的噩梦，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害怕成这样？
　　孩子不安地翻身，惊动了杨朔。
　　他抬头，就看见那个孩子的眉头在月光下紧紧地皱在一起。他紧咬着牙，从嘴中说出一些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话语。

　　“纲……”
　　“快逃……纲……”
　　“求你了……别……纲……快逃……”

　　孩子的手指握成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个名字。
　　不知为何，此刻杨朔想起了泽田纲吉。
　　他将手放在孩子的额头上，安抚地抚摸着孩子。
　　像是感受到了他手掌异常冰冷的温度，孩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那双迷蒙的睡眼看向他，轻轻唤道：“纲……？”
　　他猛然睁大了双眼，一时间睡意全无，翻身，用全身的力气抓住杨朔的手臂。
　　孩子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瞳孔不住的颤抖着。“纲！？”
　　还不等杨朔说话，孩子已经紧紧抱住了他。
　　他冰冷的体温隔着衣料传到孩子温暖的躯体上，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却更加用力地收尽了双臂。
　　“纲……”孩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着：“是你终于醒了吗？”
　　“我、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这个时候，杨朔说不出“我不是泽田纲吉。”这句话。
　　他叹了口气，双臂环住了孩子的身体，拥住了怀中的温暖。“那只是个噩梦。”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但他知道这个孩子，绝对是泽田纲吉非常重要的人。
　　“噩梦？”孩子抬起头来看他，眼圈还是红的。“你是说，无论是你的昏迷，你的沉睡，还是……我……伤害了你都是梦。”
　　他不是这个意思。杨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孩子以为他是默认了，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原来都是梦啊。”
　　不，那是事实。杨朔这样想着。
　　是花费这一点时间，给这个孩子创作一时半会儿的希望再让它破碎，还是现在就说出实情。
　　望着那双眼睛，杨朔明明知道前者对于孩子来说是怎样残忍的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泽田纲吉，不是你所希望看见的那个人。
　　他只能收紧了双臂，抱着怀中温暖的身体，在心中斥责着自己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