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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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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田弥生,六岁入太子府歌舞坊,坊中有专人教习,五年之后,琴棋书画皆已有小成,犹善长笛。
彼时太子与七世子争位,败!
一夕之间,太子府更名王爷府,太子成了四王爷。
成了王爷的太子那一日偶入歌舞坊,正撞见我临窗吹笛,自此,我始萌王爷垂青,入住合欢苑。
合欢苑因院中一株据说是人间极品的合欢树而得名,每年开出的合欢花绚丽如血色,有着妖娆到极致的美丽。
王爷来合欢苑来得频繁,有一两次,皆在酩酊之中,我原本以为他会要了我,他却只是坐在榻上,听我吹奏一首《春江花月夜》,然后离去。
慢慢的那些期待和忐忑平复下来,我清楚的意识到,我只是王爷手中的一枚棋子,等着他在某一天,将我摆在某个局中,无力抗拒。
时间消无声息的溜走,我在这满树合欢的盛放和凋零中,浑浑噩噩的迎来了我的十六岁。
这一年,天子选秀,第一次,王爷让我出了府,拜右丞高砂为义父,待选入宫。
我知道,他为我安排的局,到了!
入宫前一夜,王爷入右丞府看我,送我一盒合欢香。
弥生,他说,这是合欢苑中的合欢花制成的香,你在宫里点着它,便如同你还在合欢苑中一样!
我谢过王爷收好了香,我以为我明白王爷的意思——我是王府出去的人,无论在哪儿,我都逃脱不了他的掌控,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太高估自己的低位,掌控我,根本不在王爷的考虑范围之中。
王爷临走时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了最后一句话,若明日献艺,你可吹奏那一曲《春江花月夜》。
第二日入宫,我第一次,见到了我们的王——仙道彰!
这一位曾经风流满天下的逍遥七王爷,这一位曾经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翻云覆雨,硬生生从太子手中夺下了皇位的人,闲闲散散的坐于龙椅之上,看着每一位新入宫的宫人献艺。正值初秋时节,明媚而炽热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照在他身上脸上,在墙上投出一个轮廓分明的剪影,却让我看不清楚他的眉目。
轮到我时,我手持长笛,略一踌躇,终于还是吹了那一曲《春江花月夜》,曲音未落,只听见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我惶然抬头,却见王已起身缓步朝我而来,我终于看清他朝天发下英俊如神祗般的脸庞,一颗心缓缓沉沦下去,却只觉无限喜悦。
我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忘了礼数,王却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失仪,他用一根修长手指挑起我的下颚,凑到我鬓角边深吸一口气,轻笑一声,嗯,好香的合欢花的味道……
他独特温热的男子气息轻飘飘的扑在我的脸颊,手上动作分明轻佻,却让我忽然间脸红心跳,有种暖意融融的眩晕。
就在我张口结舌不知所措的时候,王低沉醇厚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相田,弥生。
嗯,弥生,你如此绝色,今日起,你便是朕的丽妃!
自此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三千宠爱于一身,王每晚必定会来我的宫中陪我用膳,听我吹笛,逗我开心,惟独一样,本该他做的,他却从来不做——
他从不在我的寝宫中安歇!
慢慢的我开始听到一些宫中的传闻,王每夜必回之处,是宫中一处叫做枫林苑的地方,那是皇宫的禁地,除了王,谁也不能靠近一步。
宫中谣传极多,其中最为人乐道的,是这枫林苑之中住着狐精,以妖媚之术惑主,白日阳气盛,王并不受影响,然一旦入夜,阴盛而阳衰,王便会不由自主的受到感召回去。
这传闻活灵活现,我心中虽不信有什么狐精,但却凭着女人的直觉,隐隐感到这枫林苑之中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于是趁了一日下午,王在前朝议事之时,从自己的寝宫中溜出,朝着已经打听清楚的枫苑而去。
这枫林苑并不算难找,彼时我入宫两月有余,秋意正浓,枫林苑在一片红得灿烂的枫林中隐隐露出它金色的琉璃瓦,大气恢弘。
我在枫林中朝着大门口张望,想起宫中那些个诡异的故事,忽然间心生怯意,就在我已经打算原路退回之时,一名抱着雪白貂裘的彩衣女子从门口款款而出,朝着旁边的枫树林走去。
那女子有着一头天然卷曲的栗色长发,柳眉杏眼,明艳之极,看装束打扮,却并不是宫中我所认识的任何嫔妃宫女。我心中疑窦丛生,未及多想,随她入了枫林。一条深幽小路一直往林中延伸着,我极为小心的远远跟着她,过了一小会,眼前豁然开朗,枫林中被人刻意的留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种着一种极为柔嫩的鹅黄色小草,草坪上放置着一张浑然天成的碧玉床,当我的目光转到碧玉床上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呼吸一滞。
那床上斜斜躺着一名白衣男子,一头如缎的乌发散落在莹碧的床上,斜阳余晖毫不吝啬的洒在他精致绝伦的面容上,仿若为他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清浅,却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那彩衣女子走到他身前,以轻柔宠溺的语气唤他,公子,公子醒醒……
白衣男子缓缓张开眼,低低喊了一声,彩子姐,……彰,来了吗?
我浑身一僵,——彰!
他叫他彰!
自然到连我在听到的那一瞬间都觉得理所当然的口吻!
我的心突然间如堕冰窖,我原本以为这枫林苑中让王迷恋着的,是被他唤作彩子姐的女子,方才我已暗自跟她比了一路,自觉至少还有五六分胜算,却没想到,王迷恋着的,竟是一个男人,
这样一个男人!
我呆立着看彩衣女子拉他起来,将手中貂裘披在他身上,语气嗔怪,他下午在殿前议事呢,深秋寒气重,你别在这儿睡了,当心着凉!
白衣男子沉默着点了点头,两人正要回去,忽然他看向我藏身的方向,冰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的响起,出来!
我不知为何他竟会发现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现身出来,彩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柳眉一竖,斥道,你不知道这枫林苑乃是皇宫禁地,擅入者死吗?
自我入宫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对我如此说话,我心中愤慨,看着白衣男子脱口说道,怪不得王从不在我寝宫过夜,原来是因为你!
白衣男子和彩子皆是一怔,彩子放缓了声音,疑惑问我,你是丽妃?
我捕捉到她眼神中的惊疑,挺了挺胸,傲然应道,正是本宫!
我本以为他们至少也会自报家门,却不料白衣男子只是淡淡瞥我一眼,似乎根本没有再说任何话的兴趣,带着彩子同我擦身而过。
我又羞又怒,冲着他大声喊道,你究竟是谁?
白衣男子脚步一顿,转过头,一双亮若星辰的漆黑凤目看着我,清冷的面孔上竟然带着两分怜悯,缓声说道,不要爱上他!
我呆立原地,白衣男子却再也不看我一眼,带着彩子离开。
过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忽然间仰头狂笑,不要爱上他,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才是当朝第一宠妃好不好,你是怕我夺了王对你的爱么?
晚膳时王依然过来同我一起用膳,轻描淡写的问一句,弥生,你今日去了枫林苑?
我手一抖,手上端着的白玉汤碗打翻在桌,滚烫的汤溅在手背上,火辣辣的痛。
王握住我的手,柔声问道,痛不痛?
我点头,抬眼看他俊朗的面孔,犹豫半晌,终是问道,王,您喜欢他?
王深邃的双瞳微微一缩,脸上笑容却更加柔和温暖,弥生,他轻唤我,不可以吃醋哦!
我觉得自己快要融在他的笑容中,点头,哪里还能再多问一句。
是夜,王离开,我揽镜自顾,望见青铜镜中自己雪肤花颜,侍女拿了檀木梳子为我梳头,我忽然想起那碧玉床上如瀑布般的青丝,一丝我自己绝不愿承认的自惭形秽在心间掠过。
是的,自惭形秽,一向自以为算是人间绝色的我,第一次,居然在一个男人面前,觉得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