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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八章、杀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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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想好了?”
“是。”
“你学武是为了什么?”
“报仇。”
“嗯。”墨夜看了看对面的沈离,对她所给出的答案毫不意外,然而却微微摇头,“沈离,你要知道,仇恨可以一时间激发人的潜力,从更长远来看却是阻碍你的桎梏。我希望你心无杂念。”说着,他直视着对面的人,又问了一遍,“你学武是为了什么?”
“报仇。”她抬头毫不怯懦地与墨夜对视,第二遍回答依然掷地有声、毫无犹豫。墨夜闻言虽然表情没变,但沈离清晰地感觉到他有些生气,只听他冷冷地喝道:“沈离!”
“我本非江湖中人,我手中执剑,只为沈氏满门讨一个公道。”
“很好。原来你的原则就是以暴制暴。”墨夜轻哂。
“原来阁主行走江湖讲的是道义良心?”沈离脸上露出适当的惊讶表情,眼神里却满满的都是不屑。一场逃亡把沈离性格中的温婉表象抹去,露出凌厉迫人的锋芒来,被仇恨日夜缠身的人说话做事都开始趋向另一个危险的极端,一旦有人靠近,就很容易被刺伤。
墨夜用手轻扣沈离手中的流花宝剑剑柄,没有反驳,只是沉沉道:“我和你不一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不合适。”说着他拿过那把剑——沈离如今已经勉强可以将它拿起来,但也仅仅是拿起来而已。
她要走的路,还很长远。
“沈离听令。”低沉有力的男声响起,难得的严肃认真,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一变。
红衣女子面向墨夜沉默着下跪,微躬身子等待着。墨夜没有马上开始程序,反倒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还以为你不肯跪的。”
沈离沉默了一下,回答:“天地君亲师,应该的。”
“今入我寻簪阁墨夜门下,是否完全属于自愿?”
“是。”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无论师门如何,都当尽忠;行走江湖,不可折堕师门名声;如若来日叛出师门,寻簪阁上天入地,也要将你斩杀。明白了吗?”
“是。”
“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
“沈离不悔。”
墨夜俯下身,双手扶起沈离,微微一笑:“沈离,你现在是我寻簪阁主的唯一弟子,随时谨记师门训诫,另外,从今天起,由我亲自指导你的剑术。”
沈离这才目光一亮,透出些许的欣喜神色。整个人立刻变得生动起来。
“告诉我,我一定能手刃仇人。”当时她淡淡地对墨夜说,眼眸里是凛冽的恨意。而墨夜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叮嘱她,“在我许可之前,不许擅自行动。”
沈离抽出墨夜手中还安稳待在剑鞘里的流花宝剑,冰冷的剑锋映出她眉间的执着与坚忍,还有难以尽数的莫名哀伤。
“师傅,我们可以开始了。”
墨夜拿过她执剑的手,温柔地把流花宝剑从她手里拿下来,自己握着,说:“这把剑不适合初学者,你先用树枝。若有一天你的剑术得到我的承认,它就是你的。”
“好。”沈离没有反驳,照着墨夜的话再树下折了根树枝,等在一边。
“这套剑法名唤‘杀鬼’,我只演一遍,你看好。”墨夜拿着流花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宝剑光华耀眼,即便没有招式,也眩得沈离一阵失神。墨夜的标准很苛刻,然而沈离没有提出意见,只是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练武场中的男人,生怕错过了任何可能。
墨夜忽然动了起来。
沈离无法准确地描绘,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剑法。她只凭着直觉感到,墨夜剑出的时候,原本阳光明媚的天气忽然风云涌动、天地变色。刚开始,耳边还有风声、远处别人讲话的声音、鸟虫的鸣叫,渐渐的,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一种肃杀的剑意充斥这一方小小的院落,如果不是墨夜着意控制,沈离毫不怀疑这种剑意可以冲破砖墙的阻隔,扩散到跟遥远的地方去。
灿烂的光华在场中舞动,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没有丝毫的滞涩也没有半点迟疑,有些人使一整套剑法也可以很流畅,但那是死的,中规中矩。一旦面对奇招迭出的敌人就会迅速崩溃。而墨夜不一样,沈离只是一个初学者,却能感觉到墨夜在演示剑法时的信手拈来和张弛有度——他已经到了随心所欲地境界。
若站得更远一些,纵观全局,就会发现场中人其人与其剑已经无法分出彼此,心随意动,收放自如,迅速得只能看到一团舞动的光影。
刚开始沈离还努力睁大了眼睛企图去细细分辨一招一式,哪怕记下一点点也好,后来才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看不到所谓的招式。墨夜没有道理为难这样一个初学者,但现在,沈离似乎真的一筹莫展。
她最后完全放弃了去纠结那些剑招,只专心地看着,感受剑意的指向与力量。
她发现自己在不自觉的颤抖,指尖冰凉,好像看见了剑底有无数亡魂在挣扎咆哮惨呼尖叫或笑或骂扭曲狰狞,其中甚至有她爹娘亲人的脸,满脸血污,惨烈无比,如同坠入修罗地狱的恶寒一点都不负这套剑法“杀鬼”之名。
连呼吸都快被遏止,如果有旁人在这,就会发现沈离的脸色苍白几近病态。
最后墨夜终于停了下来,那把沉重无比的流花宝剑轻盈地被握在他的手中,仿佛只是薄薄一片纸,却能使出横扫千军的力量。
沈离终于长出一口,抬头,依旧是阳光晴好的天气,那无处不在的光芒平常犹不觉得,现在才发现照在身上舒适安逸暖洋洋,刚刚的乌云压顶应该只是深陷剑网的一种错觉。流花剑剑锋指向地面,反射出一缕阳光,带来微妙的冷与暖的平衡。
“沈离,你来。”就在沈离还沉浸在从地狱回归人间的情绪中时,墨夜已经走到了她身旁,一边还剑入鞘,一边用下颔指指她。
言出必行,果然只教了一遍。
沈离没有说任何做不到的话,只是牢牢拿着手中的树枝,好像那是一把绝世宝剑一样,走到了练武场中央,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再睁开的时候,她挥出手中树枝,也开始演练起来。
墨夜靠在一棵大树下乘凉,眼底笑意深深,目不转睛地看那一身大红衣裙在面前旋转摇摆。
沈离使的不知道是那一路剑法,有几招像杀鬼,却走形得厉害,看上去更像一套完全不一样的剑法——墨夜放眼整个江湖,也找不出这种剑法。
当然,因为它是沈离自创的。
不伦不类、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墨夜却没有嘲笑,沈离剑招虽乱,然而剑意出奇地有几分似模似样,分明有点接近杀鬼的本意了。
演完一套不知所谓的剑法,沈离拭去额头的汗,慢慢走回墨夜跟前。
墨夜低下头,望着她,看不出任何满意或不满意的态度,只是语中带刺地问她:“你认为自己练的是什么剑法?”
“我只要结果,不管过程,你又何必计较,我练的是哪种剑法。”
出人意料的答案,也确实是这个人说得出的答案。而比沈离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墨夜的情绪,刚刚还是个严师,现在却又变成了商人。
他的脸倒映入沈离的眼中,有着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微妙感。
“等到有一天,你承认自己一个人做不到的时候,你可以委托寻簪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