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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爱已刻骨知不知(一) ...

  •   姬禅一步步艰难地朝山上走,银河岸走在前面提剑挑开枯草干枝为她开路。
      都已是五月了,这阴甲山上怎么连一株绿草的影子都看不见?环顾荒凉的四周,姬禅加快了脚步:“喂~等等我——”
      看银河岸这样子,是经常在荒郊野外走的。他从京都带来的东西都轻便简单,明明就是她细心周到的照顾他,他还开口闭口说她麻烦,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别说是死了,山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怎么会死?除非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下悬崖或是冻饿而死。
      她低着头努力挪着步子,一抬眼,银河岸已经在前面走出好远了。她深呼吸了几下,继续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前赶,再抬脸时,差点儿撞上银河岸。
      “你怎么又踅回来了?”她支着双膝说。
      “拿着”他把剑塞到她手里,弯下腰去,“上来,我背你”。
      “我自己能走”姬禅绕过他继续朝前走。
      他上前扯住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把她背了起来:“叫你上来你就上来,别给我惹事”。
      姬禅的脸埋在他背上,偷偷地笑了,其实他还是挺会关心人的嘛,怎么以前就没发现。
      银河岸回眸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就会占我便宜”。
      “嗯”她猛点头,在心里反驳:是你硬让我占的,不占行么?
      “刚才你一直举着双手走路,当然会累。”
      “是你说没有你的允许,手不能碰这里的任何东西。我怕我的手碰到枯草啊。”银河岸不让碰,她便照做。他做什么一定有他的道理。
      银河岸紧绷的面容柔和下来,嘴角也翘起了笑意:“那是逗你玩儿呢,人蠢了就是没办法”。
      姬禅的脸一点点涨红起来,想也没想,她低头狠咬他的肩,没想到磕了牙齿,闷闷地疼。
      有时候她也弄不清楚,他们怎么变得这么亲密了呢?一切都很自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她以前是很厌恶他的触碰的,那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在他身边她感觉很舒服,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无拘无束。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越来越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直至有幸福的感觉,就想他就这样背着自己走下去,前面的路没有尽头。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她从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也不曾与任何男人这样亲密过。即使是沈音,也没有。
      或许他们正是互不相爱才会这样吧,对一切都泰然处之。
      ******
      浓雾积聚,石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几棵没有叶子的枯树孤立在不远处。粗细不一的枝桠直刺天际。银河岸放下姬禅,凌厉的眼眸扫过石碑,他随即俯下身来捡起一片枯叶嗅了嗅,是刺鼻的腐尸味儿。他的脸色在刹那间阴郁下来,唇亦抿着。他握紧了剑,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叮嘱道:“抓紧我,记住了,不能碰这里的石碑”。
      “又在骗我是吧?我才不会上当了呢!”
      “不是开玩笑。”
      “哈——,装严肃也没用。”
      “信我,不能碰。”
      姬禅听了这话,自脚底生出一股寒意。
      银河岸捏了下手指,领着她走进这片石碑林。
      令人无法忽视的诡异气息笼罩在这一方土地上,银河岸下巴上的银色宝石闪亮起来。
      “不要回头”银河岸突然响起的冰冷声音吓了姬禅一跳。她不由自主抱紧了他的胳膊。银河岸一下下揉捏着她的手指,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不用怕”。
      “我不怕,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她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溢满了信任。
      走来走去,他们还是在原地打转!银河岸暗暗猜测: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是乱碑林的中心。
      姬禅突然甩开他的手,停在原地不走了,她带着怨气说:“你过去!给我把那两棵树砍了!他们总对我笑,一边晃一边笑,我很晕、很难受”。
      银河岸的身子一僵,他诧异回头,只见身后所有的石碑都变成了一具具面容狰狞的尸体。有的没了眼睛,眼珠挂在眼角;有的脑浆崩撒了一地,有的五脏六腑都空了,胸膛是空空的黑洞,七窍残留着凝血的痕迹。几只乌鸦驻留在尸体上啄食着腐肉,树枝上粘连着恶心的肠子,地上全是血迹,而他们的双脚正浸在血水里。银河岸的视线慢慢的转移到姬禅的脸上。她的眼神空洞茫远、像被抽去了灵魂的人偶。
      银河岸眯起眼睛,拧紧了眉,一把将她按在怀里:“不要回头看,听话。千万不能哭,你要是哭了,我就把你扔在这里,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下地狱”。
      她似乎有了反应,眨了眨眼睛:“我很难过,我管不住自己,很想哭”。
      “姬禅最坚强了,来、跟我走~”他软语劝哄。
      她拼命挣扎起来,双眼通红:“你放开我!我听见身后有人在叫我,我一定要看看是谁。就看一眼,你不让我看,我就杀了你!”姬禅的声音狠厉决绝、不顾一切。转眼间,她又换上了一副软软的哀求模样,“你帮我拉走它,它身上全是血,笑的很吓人~我一看见它就想哭。它还说只要我回头看看是谁在叫我,它就会走的!怎么办?我真的很难受啊。我答应过你不回头的~可我快要忍不住了,有人喊我的名字!”
      银河岸依旧保持着把她按在怀里的姿势。她不知道他的手一直在抖,也不晓得自己已经变成了虚空,姬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缓缓地,银河岸放下了手——他已经完全触不到她了,他的手指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穿过她的身体。
      “帮帮我~求求你!我不想在这里睡觉,可我的眼皮很沉,几乎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
      银河岸一动也不敢动,据他所了解的,记载是:“阴甲山,虚幻之山也~内有残尸阵,蛊惑人心之所也,甚邪。此阵有石碑扑地,略有叠积、土粒腐臭。过此阵者……中蛊者,神志不清,痛苦悲哀至极,切勿强拉之出去……需同类相残,血肉祭奠方可获救……”
      银河岸虽然是怨念的结合,不会彻底消亡,除非怨念幻灭,但他也会像其他人或者妖一样“死亡”。他死后,不知何时才会重生,许是几十年、几百年、也可能上千年。
      难道是天意如此?如果他早来几日,那时体内的魔还在蠢蠢欲动,除了心爱之人,谁都不能杀死他,包括他自己;而今他把体内的魔暂时封藏住了,便要时时刻刻面临死亡。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姬禅死去。不能想象没有她会怎样?银河岸只知道她一定不能死在这里。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她活着出阵,即使拿他自己的命去换。
      他深情地望着姬禅,笑容温暖干净,右耳上的那颗耳钻反倒暗淡无光了。银河岸递出手中的剑,温和开口:“好,我帮你,拿着这个,杀了我,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姬禅看了看那柄剑,接过来,木然拔了剑鞘,双手握紧剑柄,动作十分缓慢,仿佛她的神智由另一个看不见的人操控着。
      她把剑尖对准了他的胸口,这时那耳钻奇异的闪了一下、红的炫目,下巴上的宝石也泛出柔和的光芒。姬禅的手立刻就软了。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人,他有着神人般的面容,微微侧了侧脸,一抹诡异邪魅的笑靥在他唇角绽放,那笑泛着鄙夷的的冷意,即使如此,世间还是因此倾国倾城。这人好像跟她很熟——让她、没有办法下手。下不了手!!!
      “啊——啊——”姬禅举起剑朝自己头上劈去,想要结束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楚。
      只听“叮——”的一声,剑刃被什么东西给挡了回来,这时姬禅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这一瞬间,所有残缺不全的尸体都直挺挺站起来围攻两人。
      银河岸抓过那柄剑握在手里,另一只手一挥,几只飞镖自他指间噌噌飞出。几具尸体晃了晃、倒下了,更多的尸体却围了上来。
      他还未再次出手,只见更多的飞镖射向那些尸体,个个击中。
      “走了”她拉起他的手。银河岸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愣了一下,随即将她拦腰抱起,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飞掠远去。
      “我刚才有没有伤到你?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顾上上下下查看银河岸。
      “你都不记得了?”
      “我只看见你夺了剑挡在我前面,我怕你出事,就投了飞镖——”
      “看见那些东西,你不害怕?”
      “忘了”
      “忘了?你这是在担心我,对不对?”他的脸突然放大在她眼前。
      “我——”
      银河岸很霸道的吻她的唇,将她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她什么也不必说,他全部都知道。
      残尸阵里,她意识不清,为了他的一句话,不哭、不回头;生死关头,她拿了剑,却是用来了结自己的。
      他记得她颈上曾有一块玉石,临来的前一夜,她把那玉石用红线穿了系在他手腕上,说是“送别纪念”。他虽然厌恶红色,当着她的面也没有摘下来,之后竟忘了这事。这玉石自然能辟邪,但对他这样一个本是怨气凝成的妖又有何用?而她自己却是中了蛊,受了痛。
      银河岸解下腕间的玉石系在她腕上,打上死结。
      “我不要。这是我送你——”她辩驳。
      他笑了笑,又一口咬上了她的唇。
      姬禅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武功吧。所以背了那么多飞镖铁器。这么沉,又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怎会不累?自己背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帛包里装的是飞镖呢?女人确实够细心。她在京都的时候苦练掷飞镖。如今射的这么精准,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你那飞镖上涂了什么东西?”
      “麻药”
      银河岸听了又开始不怀好意的笑,尸体是没有感觉的,怎么会是麻药?
      姬禅看了看他的表情,连忙改口:“是迷/药,能使人立即晕倒的迷/药”。
      他像是不满意她的回答似的,又把唇凑了过来,无赖之极,精致的面容上透着一股子极不协调的邪气,姬禅立马别过脸,捂紧。
      银河岸邪邪笑:“不用藏了,这里没人看见”。
      “……”
      他扳过她的肩膀,扯开她的手,迫不及待压上了她的唇。
      等到她憋红了脸,银河岸才意犹未尽的放手。她转身就跑,他更快一步拦住她的腰,密密的吻落在她耳侧。他刻意压制的声音低哑艰涩:“你不知道我——我刚才有多害怕,我非要一些补偿不可”。
      姬禅的耳膜嗡嗡直响,一颗心也在胡乱跳动着。她愣在那里,完全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因为怕失去,所以抑制不住的想要吻她作为补偿么?
      灼热的体温自他身上漫延过来,烫的她大脑一片空白。
      “走吧。天就要黑了”银河岸突然放开她,拎了帛包提起剑径自走到前面开路去了,面容又是漠然谨慎的模样。
      之后很长的一段路,姬禅都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连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都不敢与他对视。每一次无意间撞上他的目光,她都是匆忙移开,再不敢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的凝视他的侧脸。
      她总觉得这一次的亲昵与以往不同。银河岸脸上一闪而逝的认真让她极为后怕。他不会是真的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吧?
      她是很努力的假装很爱很爱他,所以处处刻意讨好他、为他着想。这些她记得自己和他说过,他又听进去多少呢?
      一个人心里不能同时装下两个人,她只能说一声对不起,即使他是她丈夫也不可以。即使沈音娶的人不是她也没有关系。
      毕竟,并不是想爱谁就爱谁。银河岸身上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他太耀眼太夺目,她无法把握。她想要的是一个能够与之厮守终生的人。银河岸,他不是。
      “不要多想。既然我把你带出来了,就会把你带回去。”他凝视着脚下缭绕的云雾清淡的开口。
      “没有”她红了脸。确实是自己多想了。银河岸比她还要无情,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他们是夫妻,他担心自己天经地义。
      他有他的金屋佳人,她也有她的倾心竹马。
      一对相依为命的夫妻相互关心实属正常。是她自作多情,真是丢死人了。要是被李天竺知道,肯定会笑上十天半月的。
      以前除了爹和哥哥们,她几乎从未依赖过谁,就算李天竺在身边,她也要摆出一副大姐的姿态来。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多么胆小多么没用。
      遥遥的,火莲顶高耸入目。
      这一路上,在漆黑中,两人交握着手过“死亡谷”,在悬崖之上相互提携着过吊桥,他背着她攀爬青藤躲避食人花,在过“幻境”他差点被猛兽咬断一条胳膊。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他们都一起走过来了。不消几日,她想,他们就会走到那个神秘的“火莲池”了罢。
      这一切,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这样也好,回家后,她就淡出银河岸的生活,买一处宅院,再不能欠他的情了。
      与姬禅不同,银河岸的表情总是凝重小心的,像在等待着什么大劫难的到来。
      整座阴甲山都很诡异。明明是草木繁茂的季节,这山上却是枯草连天,犹如深秋。
      “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那边看看”银河岸放下帛包,提着剑走了。
      姬禅望着这一片荒芜,茫然无措。他让她在这里等着呢!虽然很想随他一起去,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姬禅郑重地点头。空洞一圈圈在心里散开。
      这山上已经被他们找遍了,什么都没有。除了荒草还是荒草,根本没有什么火莲池,甚至连一汪水都没有!一颗珠子那么小,该怎么找?
      正想着,一转脸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庞,她立刻惊讶地笑了起来:“沈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安溪镇我们见面后,你说你要去火莲池。我不放心你,就跟着过来了。”
      “你的眼睛怎么——”
      “说来话长,找到赤玉珠了么?”他用手遮了眼睛。
      “没有,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怎么还是幽紫色?这么久毒还没有散?要紧么?”她不停问。
      他抿起了一弯笑弧,姬禅竟然奇异的觉得很舒服,方才紧张的情绪全不见了。一股不知名的东西自五脏六腑缓缓流过,安宁熨帖。她也跟着笑。
      “你和我见面的事银河岸还不知道,是么?”
      “嗯”姬禅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他说。在这荒山之上能见到个人已属稀奇,何况这个人又是沈音,叫她怎能不高兴?她刚想问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又说“你没事就好,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不太方便”。
      “你现在就要走么?去哪里?”
      姬禅正问着,他已经走了。
      她刚涌起的雀跃之情立马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般,熄了。
      他长途跋涉尾随她上山就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是否安好么?她还没来得及感动,他便留给她一个匆匆的背影,越走越远。
      也是,自己都嫁人了,还能要他怎样呢?
      她只是想问问他怎么上来的,有没有伤到哪里?她想责怪他做事不要这么欠考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可她忘了,沈音遇事通常会犹豫再三,显出些懦弱,而方才这个人的气度举止皆是不凡,甚至让人觉得不曾沾染人间烟火气。
      姬禅望望天。几个时辰过去了,银河岸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遇上什么危险了罢。
      她又等了一会儿,便朝着他走的方向一路寻找。
      一群人在打斗,其中有个人穿着玄色衣衫,下巴上的银白色宝石反射出光芒来。
      他是——银河岸!!!
      尖利的飞镖划破空气飞旋着没入人群。那群人里有的看向她,目光鄙夷,口里还念念有词,像是传说中的巫师。姬禅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见条条削浪般的光芒卷着土气向她扫过来。一阵风窜到她面前将那光芒尽数挡了回去,剑身上的亮光让她无法睁开眼睛。
      银河岸一边护着他一边后退。姬禅这才看清他的后背已是湿漉漉一片。她趁机把剩下的飞镖全投出去,那些亮光不再那么密集。
      银河岸在她身前用剑尖画下了一道结界,身姿灵巧如飞龙,在一群人中间来回游移。突然,他一个凌空转身,向前两步,剑尖直指赫尔子征的胸口。这时一道身影横插过来,银河岸眉心一皱、立刻回收剑势。姬禅只觉得胳膊被人一扯,“咝——”的一声,像是裂帛一样的声音,又像是利器刺穿皮肉的声音。她接着便被一个黑色的身影压倒在地,咕噜噜滚下了山坡。
      “赫尔大人,要不要去追?”
      赫尔子征一怔,摆了摆手说:“先去找赤玉珠,银河岸只用武功不用术法,想必是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身份,不要把他惹急了”。
      银河岸怕是万万不会想到此时处心积虑要夺赤玉珠的人,会是淡然避世的赫尔皇子。如今他中了自己一箭,应该不会走远吧。
      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让他舍命相救的女子呢!那么短的时间,连考虑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这样毫不犹豫的为她挡了一箭。那可是他秘制的金箭,一般人承受不住。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情有义了?
      只可惜那个女人不仅有眼无珠,而且爱的人还不是他银河岸,这样的女人真的不值得他这样付出。自己一直都是妖界的皇子赫尔子征,不是那个凡人沈音。
      “喂~你醒醒行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姬禅跪在他身边,不知该怎么办。吃的东西、水、衣衫、白绫连带着帛包都找不到了。
      他流了好多血,衣服都湿透了。会不会死?
      她扯碎自己的衣服,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怎么包扎,血太多了~那些亮光怎么像是利剑一样能划伤人呢?她的泪落到了他的伤口上。
      ‘你还是选了他,姬禅,你选了他你知道么……’正处在昏迷之中银河岸眉心一直绞在一起,脑海里有一句愤怒时时回旋,无法摆脱亦无法解脱。终于,他努力睁开眼。
      “你醒了?!”姬禅揉了揉眼睛,又是哭又是笑“东西全部丢了,你一直在流血,怎么办?”
      银河岸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着地:“死不了。我刚才没说什么吧?”
      她摇摇头。
      他呼出一口气:“我问你说,你是不是事先见过他?”
      “我不知道沈音怎么会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再哭就不好看了。这些日子你怎么总是哭?跟着我太苦,是么?”他扯出笑来,略略闭了眼睛,唇被咬出了青白色,“你过来一些,转过脸去”。
      姬禅更靠近他一点,乖乖转过脸去。
      银河岸撑着她,背过手去按着自己的伤口,猛的一拔,热血自伤口流下来,染红了周围的枯草。
      银河岸忍不住闷哼出声来。
      这箭上有倒刺。
      姬禅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闷闷的疼。
      她疑惑的看着他攥着虚空看了半天,然后他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她沉默。
      “你的腿在流血,自己包扎”银河岸命令,之后沉默了好一阵子,低声自言自语,“没想到会是赫尔子征~”
      姬禅看着那滩血迹,自责的话蚕丝般绵延不绝,缠的银河岸心底一片烦乱。这事怎么能怪她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许她这样说自己。他银河岸的人谁都不能贬低,她自己也不行。
      “放心。这点小伤,不碍事。我不会死的,让我休息会儿,别吵!”这招果然管用,她马上就安静了。没过多久,她又说:
      “你不能睡,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姬禅忙乱地捡着身侧的干柴和荒草,拾起两颗石子来擦了火,“你不要睡,我去找一些吃的过来”。
      姬禅仰起脸,她不想哭,可眼泪就是擦不干。那个坚强的自己到底去哪儿了?快出来啊!
      他万一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那该怎么办?天就要黑了,这四周全是荒草,到哪里去找些吃的?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朦胧的月光散发出淡淡的幽兰色。
      夜愈发静的可怕。
      姬禅一瘸一拐的游荡,漫无目的。她跑了好远,到处都是枯树、荒草,这里是那里也是。夜里这么冷,他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吃点东西会支撑不住的。
      姬禅还是不放弃的寻找着,被风吹干的脸庞透着不同寻常的坚毅。一个不小心,姬禅被石块绊在地上。腿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细细的血流像小溪一样顺着她的小腿的轮廓漫延。
      姬禅的眼睛一亮,翻起的石块下面竟然长出了一根绿芽,那绿芽沐浴着月光,像是在呼吸,它遇到了血竟然迅速长至半丈,枝叶越发茂密。
      姬禅喜极,一颗颗的泪啪嗒啪嗒打在叶子上。那植株的枝桠间结满了深红色莹亮饱满的果实,在月光下显出微弱的红光。
      这果子看起来很诱人很好吃呢!她挂着泪笑。
      一刹那,这种奇异的植株居然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将姬禅团团围住。
      这果子虽然不能填饱肚子,却也是她唯一能够找到的东西了。不知会不会有毒?
      姬禅小心摘了一颗放在口中,那颗赤色珠子一下就滑进了肚里,她抚着脖颈咳了好几声才顺过气来,这时她惊奇的发现所有的植株连带着果子都枯萎了。只听轰隆隆一声,地块开裂了,露出了深黑色的水面,朵朵火红莲花争相浮出,妖冶艳丽至极。
      不好!遇上了山崩!不,是地裂,比山崩还要可怕的地裂!
      姬禅立刻站起来往回跑,身后的轰隆声一声响过一声,多亏她做了记号,不然真的会迷路的。远远地,姬禅已经可以看见火堆旁的他了。她摆摆手,刚想叫,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后仰去……
      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一股血顺着那只手滴落到她脸上。
      那血是专属于他的味道。他的伤口又裂开了罢。她抬头,声音哽咽了:“银河岸——”
      姬禅就这样吊在空中,脚下是漆黑深渊,诡异耀眼的红莲透出点点猩红色。有更多的血成片落在她脸上、肩上……
      “抓紧我,不能——放手——”银河岸的手微微有些抖,青筋暴露。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不上亦不下。
      他脚下的石块承受不住松动了。终于,两人一起向下坠去。下滑了一段,居然停了~
      “坚持住。信我”他坚定低沉的嗓音在黑夜里十分清晰。银河岸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深深插在石缝里,弯曲的很厉害,眼看就要折断了。
      银河岸的伤口开裂地更厉害了,血流如注,淅淅沥沥倾注到姬禅身上。
      她眨了眨眼睛,试着去抽自己的手。他抓的更紧了,眉心深深皱起,对她怒目而视。这让姬禅手上的痛感极为真实
      她笑。这把小匕首,支撑不了两个人,她不能连累了银河岸。
      慢慢的,姬禅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模糊地看见他下巴上的宝石和右耳上的那一抹光亮。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愤怒、哀伤、不舍、还是出于责任的怜悯?她情不自禁想起他们初见时的古木林。他干净圣洁犹如天神,目光里闪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讥诮。当时的不堪回首从何时起变成了今日的美好回忆?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嫁给他,是她这一辈子最幸运最幸福的事。有些话,此刻不说,怕是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还记得我说过一句话么?我们两个谁都不要爱谁,先爱上的就罚他忘记一切,后爱上的就诅咒她死,我好像说反了呢”她含泪微笑着,努力仰起脸想多看他几眼,“你说过总有一天会让我心甘情愿爱上你。你做到了,所以、放手吧”。
      银河岸不发一语,依旧死死握住她,两个人的手腕相缠处,一根红线吊着一颗玉石摇摇曳曳,散发出青绿色的光芒。
      ‘银河岸’这三个字是他不能摆脱的诅咒,是使他疼痛的梦魇,但是又不能离开它。她、好像很少叫自己的名字——他、就少了许多痛楚。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抑或误打误撞?
      姬禅闭了闭眼,一串晶莹自眼中溢出:“别让我恨你!是你拆散了我和沈音!毁了我的幸福!我不想和你这种人死在一起!我叫你放手啊!!!”
      “我从来都不会放手。只要我愿意。你想一个人下地狱。我不同意。姬禅,你听好了,生生世世你都会是我的!我不准你放开。”
      一大滴血珠恰好落在姬禅眼里,她什么都看不到了。甚至是那颗最炫目的钻石。
      “我很自私。所以我一定要比你先死~永别了。”姬禅勉强露出了笑容。她用力挣出手来,两只手渐渐交错,末了,她的身子直直坠入一片不见底的漆黑中。
      这深渊里远没有她想象中的冰冷,甚至是奇异的暖和,让她有一种安全踏实的感觉,她突然觉的好渴,口很干。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地。一股暖暖的液体流入口中,带着熟悉的腥甜味~
      她没来由眩晕起来。这味道,像是——血!
      “再睡会儿。天一亮我们就下山。你一定想家了,我陪你去邺州,嗯?”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那么近,那么温柔。一定又做梦了。这一次是个美梦~她试探着去摸他的脸:挺秀的鼻尖、棱角分明的面庞。这触感、好真实呢~
      不是梦么?这一惊,便醒了。
      “我没死?”她不敢置信地问。
      “说傻话,有我在,你怎么会死?”他的眼睛已经退了神彩,嗓子有些哑。
      火堆上架着的一串肉咝咝冒着香气。
      “找到赤玉珠了么?”
      银河岸转了转那串肉:“不找了,我们回去”。
      在看到她下坠的那一刻,绝望使他不计后果的动用了法术,那个魔却没有再出来。那这传说中神力非凡的赤玉珠对他来说暂时没有了意义。或许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赤玉珠,只是个传说而已。不管怎样,他不能让她跟着自己面临死亡了。
      而他的时日也已无多。
      这一刻,银河岸想起了她的话。姬禅说的对。是他先爱上的,死的是他;而她只要一投胎转世就会忘记一切,忘了他们曾经的所有。下一世陪在她身边的,再也不会是他。永生永世都不是。
      他最后还是用一切换来了一颗红豆。情字无解,只能受劫。飞灰烟灭的劫。
      “饿坏了罢。来,吃些这个。”他取下那串肉,吹了吹,“再烤就要糊了”。
      姬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荒山之上哪里有肉?难道——
      “不吃真会饿死人的”他强撑着笑,兀自咬下一口对上了她的唇。
      她的泪又肆无忌惮了。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咽不下去又不舍得吐掉。他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这样的人,她确实惹不起。初相遇时,只错误的一眼,就把整个人都给了他。这样深重的情债?要她用几千世、几万世来还清?
      姬禅与银河岸刚离开这阴甲山,千万个沉睡的种子便破土而出,不大会儿就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野花遍地、草满山坡,连石缝里都滴出了甘泉。
      再回眸时,已找不到这座阴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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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爱已刻骨知不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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